但是已经来不及,西淮正为他的事情心事重重之际,根本没有发现溪流中有一尾碧绿的细蛇蛰伏在他身侧。
“嘶。”
白袍少年极轻地闷哼了一声,那感觉并不是很疼,只好像被针扎了一下一般。
但随即脚踝那一片就传来麻痛,迅速向四肢百骸流转去,西淮很快站不住了,往旁侧软倒跪去,银止川立刻搀扶住他。
可是西淮只在他怀中蹙了蹙眉头,甚至没有来得及朝银止川说一句话,就如手指有千斤沉重般,绵绵垂了下去。
他合上眼,一声不吭地陷入了黑暗。
……
西淮中毒了。
当晚,镇国公府灯火彻夜不熄。
人人端着水盆、药粉,焦急慌乱地走进走出。
银止川万万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事,他抱着人事不省的西淮回到府邸的时候,双手都是抖的。
“来人……来人!”
他低喝:“快去叫大夫,快去叫大夫!”
管家奴仆起初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然而当他们看到西淮那明显乌青了下去的脸色时,也惊慌了起来。
“去叫星野之都最好的大夫……”
银止川的声音带着轻颤:“御医馆也去叫……是和之前在星野之都里头流窜的一样的蛇,该用什么药解毒,他们应该知道……”
银止川勉力想叫自己维持镇定,但是那乱不成样的字句,和颤个不停的手,早已暴露了他的慌乱。
“圣上的御令还在。”
管家看着银止川通红的眼,虽然知晓自己这个时候提这样的事多么不合时宜,但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提醒道:
“叫了大夫,就违抗圣旨了……整个星野之都的人也会知道您违背圣旨,与西淮公子出去过……”
“这种时候还管这个!?”
银止川骤然暴喝,怒吼道:“不叫大夫,他就死了!”
老奴仆被喊得一哆嗦。
他下意识抬眼,悄悄暼过银止川怀中的人——
虽然西淮从前也一直是纤细单薄的,但是从来没有像今晚这样,明显地叫人感受到他已经接近死亡。
他的唇是乌青的,脸色发黑,一只手臂无力地从银止川怀中滑出来,虚虚地晃在空中。
细长苍白的手指微微蜷起。
冷冽锋芒的眸也闭合了起来,一动不动。
“西淮……西淮。”
银止川轻声叫着,发着抖以自己的脸颊去蹭他的脸颊:“不要睡……”他说,“你醒醒,我们到家了,大夫一会儿就来了……”
然而西淮根本没有回应,依然人事不省地昏迷着。
银止川大步走进房中,将他好好地安置在塌上。
伤口处早已经处理过了,以一条细布条缠住了脚踝上侧,好使毒液无法流转。
细细的针扎一样的两处咬伤被划拉出一道深口子,皮肉翻卷,腐黑的血缓缓地流淌出来。
银止川小心又小心地将西淮左足浸入盐水中,两根手指伸入水面以下,在那伤口周围轻轻地挤压着。
“我们来做罢……”
见状,管家忙道:“七公子万金之躯,这等事——”
他想说这等事,还是不适宜银止川亲自做好。
毕竟是中毒,谁也不知道会不会通过途径再过给银止川。
“阿伯。”
然而银止川颤抖着,哑声说:“如果他死了……我也活不下去的。”
在等待大夫来的这段时间,尤为地煎熬。
银止川坐在西淮身边,反复地替他清洗着伤口。
一丝丝暗沉的血从那两个狭小的牙孔中溢出来,漂在清水中,再四散开去。
看着就像西淮飞快流逝的生命。
“你还没有同我说那话是什么意思呢……”
银止川捧着西淮无知无觉蜷曲着的手,一遍遍低声喃喃:“怎么就会发生这样的事……”
然而,此时外界的一切西淮都不知道。
冷四春放出来的毒蛇和他的人一样,有美丽致幻的效果,被咬后人感受到的不是痛苦,而是香甜软绵的梦境。
西淮现在的感觉有点像吃过红丸那时候,浑身软酥酥的,舒坦得厉害,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必担忧,像绝望世界之外的永无乡。
他站在童年时期的厢院里,这个时候父亲还没有被贬官,仍然住在金陵最阔气富丽的别府里。
好几个乳母奶妈围着他,追着小公子喂街市上最时新的糕点。母亲温柔地笑着,一面看他,一面在阳光下刺绣。
风吹檐铃响,最媚是江南。
“逐颜公子看。”
见西淮实在不愿吃东西,奶妈们只得掏出一个新奇的玩意儿,在西淮面前晃荡着,笑说:“漂亮吧?您把这饭好好吃完,吴妈带您玩这个好不好?”
那是一盏漂亮的金玉流枝灯,有二十四枝分岔,每一枝,都精致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