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止川和李斯年在酒楼上守了半天。及至傍晚的时候,却下起了雨。
雨水让整个星野之都都湿淋淋的,出入城门的人穿上了斗笠。
士兵们拿在手上的画像纸也不可避免地沾湿了许多。
辨别西淮的工作变得困难了起来。
银止川在酒楼上稍加沉默,几乎没有犹豫,而后他抓起银袍,和随从一起走下了酒楼。
——他到城门口开始亲自排查出城之人。
其实,在银止川找西淮的过程中,西淮也在静静地看着他。
他站在一个银止川很难注意到的角落,穿着身黑色的袍子,一个宽大的斗篷遮住了半张脸。
他从银止川在酒楼失魂落魄的时候就开始看着他了,看他不肯撤去那餐冷饭,不肯听人的劝说,还走到城楼下淋雨。
他原本想他什么时候回镇国府了,自己再离开的。
却不想银止川一直没有回去。
为什么不肯回去呢?
西淮默然地想,这雨已经越来越大了,他的银白长袍被雨风吹湿。他是镇国公府的七公子的啊,他不应当这样狼狈的。
西淮离开他,就是想,他应该永远做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不受拘束,不陷谋害。
他不应该被任何人毁掉,也不应当被任何人利用那颗赤城坦诚的心。
然而,世事就是这样,有时候不是你想要保护一样东西,它就不会因你受到伤害。
“下一个。”
“下一个——”
“下一个……”
另一边,银止川仍在挨个搜查着离开城门的每一个人。
他和守卫们站在一起,看那些斗笠下平凡或庸碌的脸,抹着雨水朝他看过来。
但是不是……都不是。
查过这么多人了,没有一个是西淮。
在这一刻,银止川很希望西淮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很惊奇地看着他,说自己只是去买一个什么东西罢了,他怎么吓得这样大张旗鼓。
然后他们就一起回府邸去,和往常一样。
可这个想象中的刹那,却一直没有出现。
“少将军,您要不去躲躲雨罢。”
眼见城门口排起了长长的队,天色也越来越晚,雨下的噼里啪啦。亲兵过来劝银止川:“您将画像交给我们,我们替您看着。有任何相像之人,都给您立马送过去……您这么一直守着,也不是办法呀。”
不知是不是精神躯体上双重打击的缘故,银止川的唇色竟然有些隐隐的发黑。
又在雨风下站了颇久,浑身的袍子都已经湿透,这么狼狈不堪的模样,守城之兵们很怕他出了什么变故。这不是他们能担待得起的。
然而银止川一声不吭。
“少将军……”
雨声大如落盘之珠,直在地面上激起一层蒙蒙的白雾。
这座延续了千年的王都此刻看上去黑沉沉的,褪去了繁华的虚幻的影子,显出它真正的颓靡,败落来。
空气中有一股潮湿的、食物残渣被雨水久泡后的腐味。
“西淮——”
倏然间,银止川放声大吼道。
他朝着未知的方向,分明不知道那个人在哪里,躲在阴影下的西淮却被他吼得微微一怔。
“你是喜欢我的啊……”
银止川低低说道:“你是喜欢我的啊,你忘了吗!?——”
“……”
西淮喉咙微微滚动。
银止川的目光在四处游离着,他像看着某处,又好像没有看着某处。
“你要这么一声不吭地走掉,永远不再见我吗?”
银止川问道:“你没有你想的那么狠心……你现在走掉,你会想念我的,你会日后后悔这样逼你自己的!!”
西淮在角落里微微攥紧了拳,手指深深地扎进了皮肉里。
“你还在城里对不对?……你不会舍得这样走的——”
银止川继续说:“你昨天把袍子脱给了我,现在穿着单衣冷不冷?……我们一起回府邸里去吧,还有小番茄呢,你上次说要给它做一个度冬的棉窝,你不要它了吗?”
“……”
这世上就是有这样一个人,他与你心意相通,是最了解你的人。
连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在你最脆弱的地方扎刀,轻轻麻麻,却刀刀见血。
西淮几乎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克制自己不走出去。
银止川静静地站在原地,雨水从他棱角分明的五官滚落。
他注意着城内任何一个有细微变化的地方,想这样倘若西淮回来了,他就能第一时间注意到。
“少将军……”
守城的将士低声说。他们劝他:“算了吧。如果您要找的人会回来,那麼他也不会离开了……”
“……”
银止川看了会儿,可是他面前的大街小巷和静谧的长队没有丝毫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