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100)
“我总以为只要我学得够像,只要你还想着他, 那么你就会留下来了。但现在我突然发现了, 留住你的人又有什么用呢,我学得再像也只是陈炀的影子。他一回来, 我们之间照样还是什么都没了。
“其实我一直都在等你,我等你忘了跟陈炀的十年,也等我自己释怀你跟他的那十年。”他望着我说,“我不想跟你那么糊里糊涂地开始,我只想等我们之间彻底干净了,一个别人都不要夹着,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
“可是会有那么一天吗?我是那么小气的一个人,我好像永远都释怀不了了。你也一样的吧?那么长时间都是他陪你走的,你跟他一起上大学,一起毕业,一起找工作,一起买房子……18岁到28岁,多好的日子,去了就回不来了,换谁不是一辈子难忘。”
“你让我拿什么跟他比啊。”
他说着,抬起一只手,将那条领带扯了下去。而我在领带落地的一瞬开始控制不住地流眼泪,这些天我真的哭得太多了,眼睛都胀得发痛,我哭着,赵知砚就静静凝视着我,后来他轻弯下腰,用拇指擦着我的眼角:“别哭啊。你不是说不喜欢我强迫你吗?以后都不会了。我们分开吧,我放你走,你也放过我吧。”
他语气好温柔,我受不了了,用力推开他,跑到卫生间去。我把水流开到最大,一遍遍地洗着脸,我的眼眶被眼泪刺激得生疼,可那痛感怎么冲都冲不干净,我就那么一直洗,后来因为弯腰太久了,我的胃又难受起来,我趴在水池边干呕一阵,揩了脸上的水,捂着胃去玄关的衣帽架拿包。.那个东西其实早就买了,可我这段时间太忙了,赵知砚也一直没有回来。原本我想等他什么时候回家了再亲手递给他看,但他不回,我也就只好把它压在包底,那么一天天地耽搁了下去。
我拉开拉链翻到,抓在手里又回到卫生间。我快速撕开包装去测,看着说明书,呼吸都是不稳的,而那五分钟好漫长,等了好久才终于到时间,我睁开眼看,洗手台上平放着那张验孕试纸,上面是清晰干净的,一道红线。
我站在那儿愣了很久很久,后来我扶着洗手台慢慢地跪下去。膝盖触碰到地面的一瞬间,我忽然明白了一件事,我跟赵知砚并不是一下子变成这样的,我们是一天一天地度过了这三年,其中那些错误的每一分每一秒,全都是促成今时今日的祸手。
而那张试纸是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它告诉我,并不是所有事情都会如我所盼。我曾经坚信的那些过往,后来它们一件接一件地都变作了“我以为”,失笑间,我记起有个夜晚我跟赵知砚在车里吵架,那天我失言了,说他“一厢情愿”。
现在才发现原来一厢情愿的不是他,一直以来最一厢情愿的那个人,是我。
我将洗手台清理干净,试纸包装又放回包里。推门出去时,赵知砚站在门外等我,他没有看我的眼睛,只是瞥着我手里的包,顿了一顿,开口问:“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没怎么。”我扬起头,弯着嘴角,冲他一笑,“我同意……离婚吧。”
我是后来发现离婚那天是七夕节,去的时候并没意识到,只觉得结婚登记处怎么排了这么多人,好热闹。办完手续出来,赵知砚赶着去上手术,他打辆车回中心医院,临走他问我要去哪儿,我笑笑说还能去哪儿,回家收拾东西啊,果然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也没有白住的房子,现在我要自己找房子住了。
他闻言也笑了笑,我们一个站在路边,一个坐在出租车里,他扭头望着我,一个呼吸之后,他跟我说了声再见。
他走后我也拦了一辆车,司机问我去哪儿,我说跟着前面那辆就好。到了中心医院,他甩上车门,脚步匆匆地奔进去手术,我看着他背影消失在漫无边际的人群里,然后我走进大厅,去门诊挂号。.
就像是曾经给闵雪出的馊主意报应到了我自己身上,那天上午我做了很多检查,挂了很多科室的门诊。而大医院果然权威,所有医生的诊断都是一样的——“你只是最近太劳累,精神压力太大了。肠胃功能紊乱、内分泌失调,回家好好休息,规律作息饮食,保持心情舒畅,慢慢就会正常起来了。”
我拿着厚厚的化验单走出医院,七夕节这么好的日子天公也不作美,偏偏下了场大雨。天色黑沉沉的,我没带伞,顶着包跑去赶公交,回到家时浑身都湿了,水沿着小腿流下来,一点点滴落在木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