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73)
神经病。
我瞪着他,赵知砚笑一声,把葡萄皮放在我堆好的小山上,端起杯子漱了口。然后他就回卧室睡觉了,我留在沙发上吃完那串葡萄,没过多久有人给我发来消息,亮起的备注是陈炀。我顿了顿,将葡萄放下去拿手机。
他发来的是一打文件,跟项目相关的。除此之外就没别的话了,但下班时间我怎么可能点开那种东西,我草草保存了,正在想是不是该回复点什么,这时消息又上浮了一条。“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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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着他半夜发来的那几份文档,策划组又加了一周的班。这一周过得挺慢的,可能因为任务枯燥,也可能因为少了杨灿活跃气氛——这家伙不小心把自己弄发烧了,一连好几天都又丧又颓,平时就趴在桌上埋头干活,谁逗也不搭理。
闷是闷了点,不过也有好处,那就是我终于可以静心工作了。我们一直忙到周六下午,短期目标终于完成得差不多,休息日近在眼前,也是快到下班时间了,办公室开始放羊。有打游戏的,有追剧的,还有几个工位空了好久,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去公司边新建的小广场打球了。
我在办公室里隐约听见篮球落地的碰撞声,大概是写字楼很高,声音传上来也就清晰得多。我走到窗边往下看,从那角度刚好能瞥到篮球场的一角,夏日的黄昏里几个年轻人正在抢篮板,我一眼就看见杨灿了,他穿着身白色的球服,跳起来时发梢和衣服都在抖动。
我站在那多看了一会儿,后来连廊那头传来脚步。是组里另一个实习生小张,刚才还在底下一块打球的,现在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见到我有点心虚,低着头喊了声“梁姐”。我笑一笑,问他怎么上来了。他一脸无奈说:“来给杨灿拿退烧药。那小子非说自己到吃药时间了,但又耍赖说自己是病号,发烧了没劲爬楼。”
我无语地扭回头看,莫非现在球场上最生龙活虎的那人不姓杨。而且明明一边生病一边剧烈运动,却还能记得准点吃药,这人可真是个复杂矛盾体,都不知道到底是在乎自己身体呢还是不在乎。
失笑间,小张从杨灿工位上拿了药盒出来。我看一眼,一共两种药,一盒是胶囊的,一盒是冲剂。
“有水吗?”我问。小张反应一会,明白过我问这话的意思:“哦,没事姐,不用管他。这种小胶囊他都是直接吞。”“还有冲剂呢?”“冲剂也是啊,撕开袋子倒嘴里……”说着还给我示范了下动作。……这么生猛的吗,我哽了哽:“算了,我那有两瓶水,你给他拿过去吧。”
小张拿着东西下楼,我回工位又坐一会,就该下班了。同事们陆续打了卡回家,我留在最后锁门,下楼出了公司左转,路过那片小广场时球场里只剩稀稀落落的一两个,杨灿自己坐在篮架底座上,一只脚踩着球,正扬起脖子往嘴里灌水。
他瞥见我了,却没有打招呼的意思,随即又掀起眼皮看向别处。好像这一周他对我都是这么淡淡的态度,我有点奇怪,但也想不出原因,我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最后还是从篮球场的侧门进去了,打算跟他说两句再走。
水喝光了,空瓶被他揉成混乱的一团,丢到垃圾桶里。不过他没有赵知砚扔得准,打到边缘又掉在了地上,有点尴尬,我忍不住笑出声,他黑着脸横我一眼,默默走过去捡起来。
直起身时他脸色也缓了些,好像我那么一笑,我们之间就没那么僵了。于是我问他:“吃完药了?”他点点头说:“谢谢你的水。”“不谢。”这语气真不对劲,我皱眉道,“你跟我还客气?”
他盯着我看了半晌,忽然笑了。没再说什么,弯腰捞起脚边的球,走到三分线外投了两个,他手腕力气大,投球的弧线很凌厉,我对这东西还是有点心理阴影,于是下意识往后退几步。
“你害怕?”他问。我摇摇头,过了半秒又点点头。他见状扬唇道:“怕什么,不吓人。”顿了顿,又说:“要不你来试试?”
他把球在手里掂了掂,朝我招手。我下意识想推脱,可又觉得这气氛好不容易才缓和一点,拒绝也不太好,最终我心理建设一番,慢慢走到他身边去。正要接球,杨灿笑了声:“这太远了,你走近点再投。”
我被他推到罚球线,夕阳从篮板侧边打过来。那光线有点刺眼,我眯了眯眼睛,抱着球抬起胳膊,杨灿“哟”了声:“姿势还挺标准。有人教过?”“没有。”我说。“是吗,”他笑笑,随即抬了抬下巴示意,“那你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