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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恩(662)

蒋二娘上了岸反而有点蔫蔫儿的,说:“我感觉还是在船上,有点晃。”

“睡上一觉就好了,反正也没什么事,二姐姐早些休息吧。”谢青鹤替她带上房门,独自到客栈大堂坐下,要了一壶茶,两块胡饼,听台前卖唱的市妓唱各种小曲儿。

这世道不存在什么素堂子荤堂子,但凡有男人的公共场所,就必然有官妓、市妓来营生。区别无非是妓寨娼寮里卖肉,酒楼客栈里卖笑而已。

因此,妇人出门是非常艰难的一件事,住客栈都避不开前来卖艺揽活的妓女。

见谢青鹤年轻俊俏,又独坐一桌喝茶,很快就有没活儿的市妓抱着琵琶来敬酒。

谢青鹤请她喝了一杯茶,并不请她坐下。

那市妓喝了茶,朝着谢青鹤福一福身就离开了。被她喝过的空茶杯就放在谢青鹤的对座。之后再有想来揽活儿的市妓,只要看见空空如也的杯子,就从谢青鹤的桌前略过,没人再来纠缠。

卖唱的市妓卖的就是点唱,三十钱一支曲子,若是没有人花钱点唱,她也不会停着不动,而是选着自己拿手的曲子,自弹自唱。客栈不是朝廷许可的卖肉场所,卖唱也不许唱淫词艳曲,偶尔有不懂事的客人故意拿窑子里的□□曲子消遣,市妓也只是斜飞一眼,并不当真。

——朝廷管束市妓非常严厉,在客栈唱淫词,抓住了要罚银,更严重的还要打板子,无人敢犯。

这会儿就没什么人点唱,台前的市妓喝了一口茶,歇了片刻,复又抱住怀里的琵琶,指捻琴弦,娇声幽起:“北窗向朝镜,锦帐复斜萦。娇羞不肯出,犹言妆未成。①”

这市妓揉琴唱曲儿之时,眉目生动,性色娇媚,仿佛曲中之人,极其娇羞媚人。

谢青鹤看着她的眉目神色,想起的却是伏传。

小师弟……也很会的。原本是再亲密不过的关系,彼此都很熟悉对方,有时候伏传就要故意遮一遮,藏一藏,躲一躲,譬如月下美人,得有阴影留白,不许纤毫毕现,叫人心生暧昧。

那市妓又继续唱道:“散黛随眉广,燕脂逐脸生。试将持出众,定得可怜名。②”

谢青鹤一开始想的就歪了,曲子里唱的是美人晨妆,他想的却是如何一件一件剥去小师弟衣裳的美景,若论颜色风姿,在谢青鹤心中,世上哪有什么美人能与小师弟比肩?小师弟的长眉不描而黛,肤色不敷而粉,清雅俊美,风仪无双……

燕脂逐脸生。

此句绝妙。

谢青鹤很清晰地记得小师弟顽皮,从锦被里钻进钻出,悄悄探出脑袋的模样。

小师弟自然不必涂脂抹粉。小师弟清水洗脸,就是最可爱的模样。小师弟从被子里偷摸摸地钻出来,那张脸一点点在他眼帘视线中变得完整,带给谢青鹤的就是最高级的“燕脂逐脸生”的享受。

又,想小师弟了。

谢青鹤起身上前,在台前市妓安放的托盘里放了一角碎银,转身上楼。

回屋之后,谢青鹤盘膝入定,收摄心神。

他知道自己出了一点小毛病。对小师弟的思念,已经开始困扰他的修行。

谢青鹤也说不好那是□□还是□□,最开始想的是小师弟的音容笑貌,想他乖乖依在自己身边的沉静温柔,想他仰头望着自己澄净仰赖的眼神,想他总是充满了景仰臣服的口吻声音……想着想着,就会想得更多更深,想要抚摸,想要亲吻,想要更进一步。

这自然是情难自抑。

可是,转念一想,这岂不是单向意淫?还总是这么地想!

坐在客栈大堂里听市妓卖唱,人家唱的明明是美人梳妆,我怎么就想到那里去了?!

最让谢青鹤不悦的是,因为长久的不见,隔三差五就跳出来的思念,他已经动了好几次不该有的想法——他想结束此次入魔,立刻返回现世。

回去只要等上一两个时辰,小师弟就会回到观星台,他就可以一亲芳泽,把想做的事都做了。

这想法自然不对!

谢青鹤心里很清楚,他虽动念,却绝不可能真的放弃入魔。

这一点儿自制力总是有的。

然而,仅仅是动念,已经让谢青鹤心生警惕,且充满了对这种想法的不满。

他认为,他太过于放纵自己的欲望了。

他准许自己爱上伏传,对伏传动心,与伏传结成道侣、互许终生,这种放纵必须是可控的,不能与其他安排冲突。如果因为放纵自己的贪婪与堕落,几次动念要放弃自己的修行,这就是问题。

问题不大。

但是,问题确实存在。

……怎么解决呢?

谢青鹤盘膝坐在床上,清空了自己的灵台,思绪变得极致纯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