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叹出一口气，他把青铜长剑插在地上，单腿跪下，伸手轻抚上尸体的脸颊让它抬起头，并不意外地看到它还保持着哭喊的神色，双眼大睁，青白眼球外突，拉扯着原本算是完好的美丽面容也变得扭曲。

曦白凝视着这张他已经无比熟悉的脸庞，片刻后伸手覆上女孩已经无法被合起的双眼，呢喃一样轻轻开口：“对不起。”

依然是火焰腾起吞没了一切，白汀宁的尸体、束缚着她的木椅，以及在这张木椅上发生的一切，只有那许多根带着锈迹和血迹的铁钉脱出、落下，掉进因为姿势淹没到了曦白腰际的深深血池，溅起数朵血花。

下一刻，整个血池像是沸腾了一样翻滚起来，血浪拍打着跪在其中的曦白，恍惚间，拍打着他的不再是无害的血水浪花，变成了一只只血液凝成的手，揪着他的衣服和垂下的手臂，在他身上留下密密麻麻的血掌印。

“想带走我吗？”低语着，曦白伸手拔起青铜短剑，弯下身，主动握住一只伸到面前的手掌，“那就来吧。”

身下一空，他落入深不见底的血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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窒息凝涩的感觉只在一瞬间，睁开眼，曦白看到的是占满整个视野的血红，他仿佛漂浮在血水中，分不清上下左右和前后，却感觉不到血液的粘稠，也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

看来就是这里了。

“往好处想，至少伤口不疼了。”给自己说了个冷笑话，曦白转转头，适应了一下这种感觉，随便挑了一个看起来没有任何不同的方向，开始往前走，至少他自我感觉是在走。

似乎没过多久，又似乎已经过了很久，一整片刺得眼睛都开始疼的深红中出现了其他颜色。

是小白，正从一扇半开的门里向外看来，是惊讶的表情，却带着满满的灿烂笑容，让人一看就想跟着也露出笑容。

然后她嘴巴开合，似乎和虚空中的什么人说着话，到坐在沙发上也还侧着身子，认真听着、说着，注视着虚空的眼神专注而有神。

曦白当然记得，那是这起事件以前，他和小白最后一次见面的场景。

但一切显然没有这么简单。

就在女孩灿烂笑起时，她白净的脸上、手上和更多裸露的皮肤上忽然显出一块块紫红色的斑块，整个皮肤转向了毫无生机的青灰色，并且绽开一条条裂口，几近凝固的暗红色血液从中流出，顺着女孩说话时挥动的手臂、笑时带起的嘴角、下颌、耳朵、膝盖……缓缓淌下。

到最后，神采飞扬地笑着、说着话的人已经完全变成了真正的尸体，除了血液之外的更多液体也正在流出，散发着一股股恶臭。

曦白注视着这一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又看了一会儿，便继续往前走去。

还在和过去那个“曦白”说着话的尸体却没有就这么被他抛在身后，而是像忽然意识到他的存在一样，转过身追了上来。

因为太长时间里一直保持着坐姿，它的身形扭曲，行走格外缓慢而艰难，伴着它的每一步前进，都有大量血液和不明颜色的其他液体滴落，在一片暗红的空间中留下一条长长的印迹。

而面前，更多的属于不同时间、不同场景的小白相继向他走来。

或带着笑容，或满怀忧虑，也有面带怒容和饱含泪水的，一个又一个，全都和他记忆里一样鲜活，一样永远有着那股仿佛能感染身边所有人的朝气。

却又都在他投注目光过去的下一刻骤然扭曲，变成可怖的尸体，继续执着地追逐着他。

曦白始终面无表情，只静静看着每一个小白产生变化，前进的步伐迅速而稳定，保持在一个不必跑起来，又正好能把所有尸体甩在身后的速度。

仿佛他之前的一切感情波动都并不真实。

到身后已经远远近近缀上了一大群宛如复制粘贴出的尸体，甚至快要把背景的一片血红都遮挡住时，曦白突然停下了脚步。

在他视线的终点，面容姣好的女孩正坐在虚幻的椅子上，紧闭着双眼，像是被人惊醒一样猛地睁开眼睛，其中满是惊惶，匆匆四下张望，急急拿起东西走开。

小步走过一段路后，女孩像是注意到什么，忽然往一侧走去，歪头摸脸又沉思，接着转头向后看来，并在这一刻同样变成了可怖的尸体，扭曲着转头走过来，像是弯下身和什么人说着话。

看到这里，曦白忽然提步走上前。

他身后，追得最近的尸体伸出的手落了个空。

而他并没有往后看，只伸出手抓住了即将和记忆中一样坐上车的“女孩”的手：“你不是白汀宁，你是谁？”

数十、数百、成千上万，几乎填满整个血红空间的尸体忽然都开始像遇上火焰的蜡烛一样飞速融化，滴落下的大块烛泪奇怪地并没有融入背景的血红中，而是留下了大块大块的白色，转瞬间连缀成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