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正想着，眼前下摆微微一动，是面前那人突然弯下身来，屈起食指，勾住了她的下巴。

修长净白、如上等白玉一样仿佛能放出点点青光的手指，正如小白被迫抬起头后眼中所见的面容。

是很好看的容貌，和曦白的精致深邃恰是完全相反的两个极端。苍白到泛青的脸上没有表情，眉宇间是浓浓的阴郁，乌黑眼里满是淡漠。像是在专注而仔细地看着她，却又分辨不清他目光的焦点究竟落在了哪里。

不过小白现在并没有那个心情去注意他的脸，不知道为什么，被那冰凉手指触碰到的一瞬间，她脑海里盘旋不去的大堆念头霎时全被一扫而空，只剩下一片混沌。

思维罕见地一片空荡，小白向来灵动的眼神都跟着变得无神而呆滞了起来，加上她的脸，和始终保持着的同一个姿势，就像一个被精心打磨制作出来的漂亮人偶。

似乎过去了很久，又像只是大致打量了她几眼的这么一瞬，面前的男人轻轻叹了口气：“还是有问题啊……”然后松开了手，直起身，“算了，将就用吧。”

是到这时，小白的所有思维才骤然回笼，并以超出以往所有时刻的清醒，瞬间意识到了眼前这人是谁，同时也注意到了……她的异常。

不，应该说……白汀宁的异常。

“继续。”男人平板无波的话音落下，四下里凝滞的一切又活动了起来，同时也再度变得清晰。

金碧辉煌的房间，摆满祭祀时常见的牲菜和瓜果，高高的、摆着看不见脸的塑像的神坛，和坛前插满线香的香案，往日里绝对的主角，此刻却无人问津。

往来的人群只拥挤在简陋的石床前，那一张张染满喜色的脸庞齐齐朝向石床上躺着的孕妇，一双双眼睛都只盯着那如鼓一样高高隆起的肚子，嘴里说着的都是满溢期待与喜悦的话语。

小白也跟着向那石床看去，挺着大肚子的女人努力挣扎着，嘴唇张合，似乎在说着什么，但因为声音过于微弱，总被四下里嘈杂的话语所掩盖吞没。

她还是很像王茵。

但小白现在已经冷静了下来，既然想不通为什么，她索性就先不去想。

毕竟，虽然从她眼里看去，刚才那个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又已经消失，但他显然还在这里，也许就在她们之中，在她面前不远，用那乌黑淡漠的眼神，不带任何感情，冷静，却也偏执地看着这一切。

所以，不能表现出任何异常。

小白走向石台，同时轻轻抖开手里的红布。这应该是被铺在石床上，用以替换被弄脏的另外几块布的。

但为什么会知道这个……小白自己也不知道。

总之，往前就是了。

然而，就在她距离石床只有那么短短的几步之遥的时候，却又有变故发生。

“嗯啊——”像是用尽力气的一长声嘶吼后，那和王茵长得很像的女人往后一下倒在石床上，彻底不再挣扎，紧绷的身体猛然松懈下来，连眸光都有些涣散。

小白紧张地盯着她，要不是看到随着呼吸的节奏，那女人的身体还略有些起伏，她差点就要以为出人命了。

其他人影的反应却与她截然不同，人群哄然一下炸开，四下里洋溢着欢乐的气氛，喜庆的笑声和热烈的招呼再度攀上一个新的高峰。

“太棒了！”“终于生了，恭喜新娘子。”“是个可爱的仙童。”“多健康的孩子。”“您快看看他呀。”

伴着这样的话语，一个被裹得十分严实的颜色喜庆的包袱被送到了女人身边，女人依旧苍白着脸色，满头汗水，微微蹙着一双长眉，闻言艰难地动了动头。

小白当然没有生过孩子，由于从小就是孤儿，她也没有真正见过生完孩子的女性。

但下意识的，她总觉得哪里不太对。纵然生孩子很痛苦很疲惫，难免让人心生厌烦。但那个女人的表情……也实在太不对了吧？

女人脸上没有半分喜悦之情，也没有用力挣扎许久后放松下来的轻松感，而满满都是……深沉的哀戚。仿佛她并不是在努力后终于生下了一个孩子这么喜庆的场合，而是刚被全世界抛弃了一般。

尤其是那孩子被抱到她眼前之后，女人神色一滞，略略空白了一瞬，接着……猛烈地尖叫了起来！

比生孩子的时候都更用力，她尖叫着，并着哭泣和咒骂，奋力挣扎着，甚至抬手挥打，全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写满了对自己亲生孩子的抗拒。

“是你害的！都是你！是你骗了我……不要走！不要丢下我！不——我恨你们！我恨你们——”

女人的声音变成了哀嚎，似是感受到母亲的悲伤，襁褓里的婴儿也跟着哭了起来，洪亮的哭声宛如有力的尖刀划过，空气中满溢的喜庆霎时被破坏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