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归巢(12)

床边凹陷下去，段缚两手撑在段逸耳侧，满眼幽暗地看着他的睡颜。

段逸睡梦中许是感觉到段缚携的一身冷气和淡淡的烟味，他眉头一皱，翻了个身。

段缚叹了口气，他抚上段逸的脖颈，接着一点一点俯身，待长发散垂在枕上时，他在段逸脸颊上落了一个很轻很轻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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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缚在床边坐了很久，他思维涣散，什么都没想，只是虚盯着半空，耳边伴着段逸微浅的呼吸。

等到窗外隐隐有光线钻进屋里，他才回过神。轻微活动僵硬的四肢后，他忽然瞥见床头柜小架子上的一本相册。相册封面是一幅大人拉着小孩子的画，是用水彩画的，笔触很幼稚，凑近了还能瞧见右下角一大一小两个彩色的手掌印。

相册是他们父子二人共同制作的，每一年都是一起将选好的照片放进去，一共十八张，每一张都代表着段逸的一个年岁。因为光线原因，照片看上去很暗，但段缚早已将这本相册翻过许多遍，每张照片段逸是什么模样，他都一清二楚。

第一张是刚出生的时候，皱皱巴巴的，挺丑，但是越丑越觉得可爱，毕竟长大了变好看了，这初生的照片就显得稀有起来。后来段逸越看第一张照片越觉得不满意，扬言要换掉，他偏不，觉得这张最有意义——这是他初为人父的喜悦，是世界上终于再有一个和他有血缘牵绊的人的证明。段逸拗不动他，后来也不提要换照片了。

段缚的指尖一一描摹着段逸的脸廓，他翻得很慢，好似慢一点就能让不同年岁的段逸停留。

从尚在襁褓的幼年，到乖软白嫩的少年，再到眉骨逐渐舒展，满是朝气的青少年。段逸一点点长大，也一点点从他的羽翼下飞走。

大概只有几分钟，段缚就翻完了相册。他合上相册，也似乎合上了十八个年岁。昏暗的室内，他眼里的落寞一闪而逝。将相册放回原处后，他坐得离段逸近了些。

段逸二十四岁了，各个方面都跟那十八张照片有着明显的区别。他褪去了稚气、青涩，眉目更成熟，体形也有了成年人的力量感，他亦有了更丰富的阅历、人脉，但在段缚心里，他还是那个会向父亲撒娇，受了委屈要抱怨，要父亲帮忙出气的孩子。

在段家这个巢穴里，段逸始终是雏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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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逸迷迷糊糊感觉自己的手被抬了起来，他一惊，意识猛然清醒，但出于谨慎，他没有睁眼。

接着他感到有人用唇齿亲吻舔咬他的手指，细密如羽毛搔挠，很痒。

段逸微微抿唇，他悄悄虚睁眼睛，看到了令自己惊异的情形——

段缚一手撑在床侧，一手执着他的手腕，身体微微前倾，肩上的长发随着动作一点点滑落下来，静静地垂在胸前，他像信徒虔诚地朝拜自己的神那样亲吻他的指根——不对，段逸很快否决了自己的想象，这明明像情人间缱绻缠绵的亲吻，却带着悲伤的色彩，仿佛是沉默的挽留。

段逸有一瞬甚至觉得自己还没醒，眼前的一切朦胧得像个梦，然而手上的触感却是那么真实。

段缚在做什么？

这样……是父亲会对儿子做的事吗？

心中某种诡异的预感直击脑海，他却不敢往深想。这念头一起，尽管内心是期待渴求的，但还是被他快速扼住了。

从缝隙里探进来的光与房间内昏暗的角角落落交织在一起，段缚的身体一半露在细微的光线里，一半藏在黑暗中，明与暗的过渡毫不突兀，似乎就该这样纠缠模糊，一如他对段缚的情感，明是源自父子亲情，暗是他荒唐的对父亲的爱。

段逸心跳得很快，扑通扑通的，几乎要鼓到嗓子眼，他闭上眼睛，维持着原本的姿势一动不动，想着等段缚离开，一切就当没发生过。然而当他感到段缚慢慢扣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相缠时，那些他本不愿去仔细思索的东西宛如洪流一瞬间就击溃了他的防守。

不要这样，我会误会的。

段逸僵住身体，指尖一颤，眼睫也在不住地抖。

段缚明显顿了顿。

段逸心想，段缚知道自己醒了。

他以为段缚会就此而止，掌心处的力道却逐渐加大，段缚正用大拇指细细摩挲着他的虎口，似乎想这样把他揉按进骨血里。

他装不下去了。

“爸爸，你怎么在这？”段逸打破静谧，他大幅度动弹了一下，坐起身，故作睡眼惺忪的模样打了个哈欠。

手上的力道终于松开来，段缚的语气没有什么起伏，淡淡道：“来看看你睡好没有。”

段逸有些茫然，段缚的情绪收放得太过自如，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异样，让他几乎要以为自己刚才产生了幻觉。他不知道回答什么，良久，才闷闷地“哦”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