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本是罪宦之后，永为贱籍，至死不赎。

卿霖回过头，看向她，仿若刚刚发现跟前已不再是那个哭哭啼啼的小姑娘了。

他长长一叹。

“小嫣，当初是何人将你带走的。”

“我不知道。”

楚嫣目光覆在桌几上，语气些许低沉，“他是个古怪、疯癫颠的老头子。将我掠走后，便弃我于山野，除了下山，任由我自寻活路。”

因她‘根骨奇特’‘适于本门秘法’，她最终成了老者花费五年从一群野兽中选出的兽头。

“这几年，你过得亦殊为不易。”

卿霖定定看着她，俊容难得肃整。

“小嫣，都过去了。你需坚信，我们都会越过越好——只要努力，所有为命运夺去的，未来必定会重回我们手中。”

他便是强迫自己抱持这个信念，才能熬过黎明前那长长的黑暗，终得此刻的圆满。

眼睫轻颤，楚嫣抬起头，对着面前的他微微一笑。

“嗯，你说的，我都信。”

第9章 八

八

待他们结束游玩，回到王府已是日暮西山，灯火渐明。

大开的正门、肃立的仆从，满府蔓延的氛围告诉刚下车的楚嫣：

这座王府真正的主人，归来了。

*

声名赫赫的穆王是个怎样的人？

不管旁人眼里如何，楚嫣正面看到他的第一眼感受是：高大。

是的，高大。

虽然，论身量穆王分明和卿霖差不多高；论体魄，穆王常年行伍，虎背猿腰皆被掩在那身蟒紫朝服下，乍看去无非比卿霖更多几分冷冽俊峭。

但只要他们二人站在一起。目光相对时，紧紧拥抱时，携手低语时……

给楚嫣的直观感觉就是：穆王高大英武，卿霖纤细温和。纵然气质迥异，二人站在一起，便天然地插不进任何别人。

果然很相配啊。被晾在一边，旁观着这对小别胜新婚的爱侣，楚嫣不禁再次感慨。

亲昵好一会，卿霖才记起还有旁人在，不禁颊面微晕，轻轻推开紧拥他的爱人，为二人介绍彼此。

穆王的反应兴致缺缺，但所谓爱屋及乌，没有对她这个不请自来的“远房表妹”表现什么反感，神态言谈堪称平易。

而在王府主人跟前正式露过面，意味着楚嫣算是真正可以在王府落脚了。

但……

“多谢大将军好意，但我冒昧登门，久留王府也不方便。”

咽了咽喉咙，楚嫣努力维持正常的神态，抿唇局促补充。

“再有两日……再有两日我就离开，也不多打扰你们了。”

*

这天夜里，楚嫣又失眠了。

辗转反侧大半晚，次日她顶着两只泛青的眼圈儿，食不知味地吞着丰盛早膳。

她不太敢对上对面卿霖关切的眼睛。

因为卿霖旁侧，就是换了袭深青常服，坐姿开合随意，手臂松松搭在他后背圈椅上的穆王。

乃至闻见卿霖出言关怀，紧张过度的楚嫣一下子头摇得似拨浪鼓——

“不不，我没事！我们不用外出游玩了，你还是留在府里和大将军好好聚聚吧！”

直白得把卿霖都噎了噎。连漫不经心的穆王也挪过眼，嗤地一笑。

“你这小丫头倒有趣。知道我和你表哥什么关系？”

楚嫣不明所以，喃喃：“满府的人不都知道么……”

哪怕断袖之癖为当世鄙薄，但在王府这方空间，他们的感情显然无需任何收敛。

“呵，你这小表妹还真是和你一样有意思。”穆王被取悦，凑近卿霖耳畔调笑。

卿霖没好气瞥他眼，无奈低声，“别吓到她，还是小姑娘呢。”

“嗯，小姑娘。和我第一次见到的你，感觉倒有点像。……”

正对面，楚嫣越发如坐针毡。

“我、我吃饱了，表哥，大将军你们慢用……”

“等等。”

那头旁若无人的穆王慵懒吐出二字，霎时定住她起身的动作。

眼风悠悠扫来，年届三十，穆王嗓音是极富男子魅力的磁性低沉：

“既知道我与你表哥的关系，还不知道该怎么叫我？”

“……”

楚嫣沉默，认了命。

“是。表哥夫。”

第10章 九

九

隔了半晌午，穆王大笑声带给耳膜的震动酥麻，余韵犹存。

令楚嫣印象深刻。

无疑，哪个角度来看，穆王都是极英俊、极有魅力的。

且这英俊比之卿霖的俊丽，更受世人认可、追捧。

加之其大将军的权势地位。穆王肯真的只要卿霖一人，某种程度上，完全不逊色那些史书里，为了“真爱”遣散整座后宫的痴情帝王了。

为此，楚嫣发自内心的为卿霖感到高兴。她决定正式向卿霖提出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