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冰水(80)+番外
“冷不冷?”
杨宙似乎是看到许时曦缩头缩脑,随口问道。
许时曦偏过头看他:“还好,今年比较冷。”
杨宙笑了笑:“是,每次出门都很艰辛。”
许时曦问:“你还住原来那儿吗?”
高中时杨宙和他一个小区,许时曦住的那套房子现在已经归自己了,这些年来他没在小区里见过杨宙,曾经偷偷到杨宙那栋楼打量,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他们应该搬家了。
“搬家了,大一的时候我爸爸生病,花费很大,”杨宙轻描淡写道,“就换了个地方住。”
许时曦眨眨眼:“那叔叔现在……”
杨宙说:“康复了,但只能在家里工作。”他比划一个拍照的动作:“现在轮到我干这个了。”
许时曦被他逗笑:“那么你们一家人都是同行了。”
杨宙说:“嗯。”
两人走进地铁站,过安检,候车。周末的晚上行人熙攘,好容易挤上车,没一会儿就被挤到了角落面对面站着。杨宙个子高,又有锻炼习惯,许时曦成天在家闷着,体形对比便明显,杨宙几乎将他半困在怀里,侧身握住扶手。
许时曦偷偷看他,一个二十七岁的杨宙,一个到了这个时候依旧闪闪发光的暗恋对象。人有七情六欲,有生活琐事柴米油盐,从象牙塔里出来需要面对的何止生活,简直是整个人生都不可抗拒地加速,被什么力量推着向前。可杨宙还是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地站在这儿,不说教,不油腻,但看上去并不快乐。
当然快不快乐只有自己知道,别人的揣测都是扯淡。许时曦定定看着杨宙,流泪的冲动慢慢涌上来,压得很实,压得他胸口发闷。他快要死了,死之前再次见到杨宙,这是不是上天给他的密语,需要花时间去解答,因而不必先离开这个世界?
他看得认真,看得小心翼翼,看得千头万绪堆积百感交集。杨宙转过脸来跟他对视,他也愣愣地没有反应,良久才骤然回神一样匆匆挪开视线。
杨宙看着他:“许时曦,我去过你的画展。”
许时曦睁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旁边乘客的衣角。
杨宙缓缓续道:“高考完我说你一定会变成大画家。”
是了,是这句话。仿佛一枚钥匙叮咚落入枯井,激起清脆响声涟漪般晕开,许时曦心脏一收一放地剧烈跳动——是这句话,可他为什么忘了,为什么会忘记这么重要的一句话?
“我没有,我没有变成画家,”许时曦抬手揉了揉眼睛,但眼泪还是不断涌出来,“我忘记你跟我说什么了……”
杨宙愣了愣,动作与表情显出一种不连贯的割裂,于是当他掏出纸巾想递给许时曦时,他脸上还是那副有些怔愣的神色,好像许时曦在他面前哭是一个梦,需要花时间去消化。
“怎么哭了,”杨宙声音很低,“擦擦。”
许时曦接过纸巾胡乱抹了把脸,嘴唇上有咸味儿。“我没有变成画家。”许时曦打了个哭嗝,笨笨地重复刚才说的话。
一个成年男人站在另一个成年男人前边哭得伤心欲绝,难免引起周围乘客的侧目。地铁恰好到站停下,杨宙望了眼站名,握住许时曦的手腕,将他往外带。许时曦沉浸在莫名其妙的委屈和难过情绪里,一时没反抗杨宙的“拐带”,两人绕了几圈,杨宙带他在一家咖啡店门口坐下了。
许时曦低头揉揉眼睛,杨宙坐在他身侧,微低着头,安静等他哭完。
“我……”许时曦嗓子都哭哑了,开口说话都有些沙沙的。他也明白这么大了还哭多不体面,但杨宙在这儿,他一下子又找回了委屈的能力。
杨宙见他说不出话,伸手摸摸他绒绒的后脑勺,起身去店里要了一杯热水,蹲在许时曦面前把杯子塞进他手里。许时曦两手握着杯子,对上杨宙自下而上柔和目光,鼻尖一酸,又淌下泪来。杨宙笑了笑没说话,仍蹲在那儿,他个子高,许时曦哭了会儿觉得他这样动作实在憋闷,小声让他坐。
杨宙站起身,一手插在大衣兜里。
“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向上看的这回成了许时曦,他点点头,任由杨宙将他牵起来,牵小猫小狗似的圈住胳膊带到路旁等出租。上了车后杨宙又低声叫司机开慢一些。许时曦倚在窗边,不敢看杨宙,又好想看他,偷偷从映着城市斑斓霓虹的车窗描摹杨宙的面部轮廓。晕开的光线朦胧闪烁,车载音乐是慢悠悠的粤语歌,许时曦眨眼间隙恍惚想这肯定是在做梦。
到了地方,杨宙付好钱还跟着许时曦到了他家楼下。许时曦情绪稳定下来,脑袋里却空空,杨宙叮嘱他回家好好休息他也没吭声,站在门口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