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畔(24)+番外
陈舟依然保持着平静的语气,握拳的手砸进墙壁,渗出血来。
倪晚予抬头,用着不屑一顾的眼神盯着陈舟。
“我说,我不喜欢你。”
陈舟不再询问,他看清楚了,倪晚予眼睛里,全是厌恶。他走到门边,只留下了一句话。
“那以后不要再见了。”
一种抑制不住的心酸,铺天盖地地淹没了倪晚予,他抱着刚画好的画,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是不痛的。
陈舟跟他不一样的,陈舟还要去更大的城市,他还有美好前程。
倪晚予无法告诉陈舟,他好像已经成了一个人尽可夫的贱货,每晚都拖着湿透的身体,爬上另一个人的床。
“下星期我就走了。”男人靠在浴室门的边缘。倪晚予把自己缩了起来,脊背朝着门口,像一张弓,头埋进了凉水里,猛烈地咳嗽起来。要解脱了吗。
包厢很大,男男女女欢笑着推杯换盏。
“诶,借一下你的相机。”
拿相机的人随手甩了过去。
“长得这么帅,你出国后也能桃花不断哦。”又一个人凑了上来,谄媚地笑着。
男人拖着酒杯,喉结滚动,不可抑制地想到了那个总是穿着白衬衫的少年,那个压在身下眼角湿漉漉的玩物。
相机不小心移到了上次拍摄的东西。满脸通红,叫声缠绵,镜头不断摇晃,记录了眼前这个男孩正在经历一场激烈的情事。
借走相机的人抑制不住心里的愤恨,倪晚予,凭什么是你,你有什么资格爬上他的床,你有什么资格得到参赛的机会,为什么总是抢我的东西。
倪晚予已经连着三四天没有出门了,视频传得沸沸扬扬,故事里只能清楚地看见一个人的脸,而另外一个人早就飞到其他的国度。
姐姐去了很远的地方上大学。那些又深又黑的夜里,他只敢开一盏微弱的灯光,只能把心事全部写进日记里。
“倪晚予怎么被退学了?”
“你没看到那个视频吗,叫得太骚了吧,长得跟狐狸精似的,听得我差点硬了。”
“果然,他妈是妓女吧,生出这样的儿子也不奇怪。”
“不过也太恶心了,居然跟男的搞。”
“屁股都被捅烂了吧。”
“他姐姐也很漂亮,不知道在床上是不是也是...”
他死在那个无声的黑夜,天台上散落无数灰烬,火星点点,而一个灵魂湮灭。忍耐、抗争,可惜以卵击石只能换来粉身碎骨。
舆论是最后一把利刃,刺向他,甚至让血液喷溅到无辜的人身上。
他也曾渴望真相,可没人在乎真相,他们只想把自己内心的感受映照在现实的世界里,而那些曾让他抱有幻想的,原来是屈从权力的奴,啃噬着成千上万个倪晚予的生命和血肉。
无辜的孩子,他们流浪、逃窜,过街老鼠似的,最后横尸遍野。
他留下了两封信,一封很厚,是给姐姐的。
一封很薄,是给陈舟的,或者说,只有两句话。
“我爱你,我不后悔。”
这封信,最终仍然没有送到任何人手上。
第18章 重逢
倪晚萍偏执地认为,如果倪晚予不是同性恋,这一切就不会发生在他身上。她与许应书并排坐着,抬头仰望异国的星空,陌生又冷漠的,只有几颗暗淡的星星,安静地横亘在天空。
许应书甚至不知道舅舅的存在,突然又袭来一阵绝望的海潮。
还会有人记得吗,一个脆弱的少年,一段年少时青涩的爱恋。伤害他的人都会记得吗?曾经用种种屈辱的、可耻的方式把一把把剑刃刺进骨髓。
时间不是永恒的,它会忘却一切,许多年后,他也只是个无所皈依的孩子,从不被承认,只不过死在从前。
许应书明白了母亲的崩溃不是毫无根据,他试图给母亲一点安慰,在母亲的肩头轻轻拍打,像小时候母亲安慰他一样。
夜空的一隅,静悄悄地爬上一团圆月,四周静寂,只有许应书的声音。
“无关性向,错的,不是舅舅,是那些可耻的施暴者。”
“我也不是他。”
四年很快就过去了。有时候时间能让人变得更充盈、更强大,彼此朝着理想迈进。
还有一些时间,用来想你,哪怕是遥远的、无果的。
“法学院有个超级大帅哥,听说是从国外回来的。”
雁知闻撑着伞,雨声淅淅沥沥,他还是捕捉到了一些信息,他垂下头笑笑,怎么还是会想到他,哪怕是一些虚无缥缈的耳闻都能让雁知闻心跳加速。
一次次的寻找,一次次落空。
雁知闻留在了本校读研,曾经无数个日夜,他和许应书约定好并为之拼搏的学校。
只不过有的人半途而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