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云落月(10)

难道林起月就是因此一走了之？

靳云川觉得脑子里晕乎乎的，张了张口道：“那、那些都是气话，你怎能，怎能——”

“往事罢了，也无需再提。”林起月摇摇头，似是不愿多谈。

若是从前，靳云川觉出林起月的不情愿便再不会往前一步，唯恐惹他伤心难过，但此番百多年的时光过去，他在不解和心伤中煎熬出了点执拗性子，再加上他较之从前敏感脆弱了一些，依稀觉得如果不趁此机会抓着林起月把话说开，这人便又要离他远去了。

“为何不能提？你我若是有心结，难道不能试着解开吗？这么多年了，我，我一直都……”靳云川忽然说不下去，一滴眼泪猝不及防顺着脸颊滚落，刺得林起月心里一痛。

靳云川抬手将眼泪抹去，吸了口气要继续说话，却被林起月揽着肩背轻轻拢进了怀里。

“是我的错，你别再哭了。”

如此一来，靳云川的眼泪却是再也忍不住了。他闷在林起月的怀里让泪水肆意流了一会儿，抽噎着小声在林起月耳边说：“我也有错，明明知道你是因为担心我还和你说气话，不过我那时候真的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才会去救蓬蓬的……”

林起月身子一僵，靳云川吸着鼻子从他怀里抬起脸来：“阿月，怎么了？”

“你说，你当时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

“是啊，后来哥哥还为此把我臭骂了一顿，不过那时你已经生着气下山去了。”

林起月忽觉头痛，他脑中已将当年之事复盘得差不多，头一次觉得自己这有话不说的性格真该死。

第14章

林起月抬指揉了揉太阳穴，当年的情景慢慢浮现在眼前。

计蓬是一条深青色的小野蛟。彼时距离他开灵智才百年不到，就不知天高地厚去闯了化龙潭，被劈得伤痕累累，然后被刚好路过此地的靳云川救了回去。从此他便跟着靳云川在邈川住下，直到林起月离山时他大半时间都在邈川，伤自是早就养好了，和靳云川兄弟也处得不错。

计蓬年纪轻轻很有些莽劲儿，靳云川平日里被兄长和夫君管得死死，这下有了玩伴，便时常一同在山中嬉笑打闹，倒也快活。

靳山雨原本也不大瞧得上计蓬的顽劣性子，觉得他疯起来和自家弟弟一个德行，很难管教。但若是有蛟族在他们靳氏的调教下沉潭化龙，倒也算一桩长脸的好事，加之一番试炼后发现计蓬确实是个修炼的好苗子，便也接纳了他，不时指导他的修行。

唯独林起月，他虽面上依旧淡淡的，心里却起了波澜。

靳云川救计蓬时他也在，二人一同将几乎昏过去的小野蛟拖到岸上，他眼看着靳云川与计蓬互道了姓名，三言两语便邀请计蓬随他回邈川疗伤。

就好像他当年对自己做的那样。

林起月心头忽地有种说不出的烦闷上涌，可靳云川的善良和热心他最是知晓，本不该有这样的想法。他只好暗自压下这不合时宜的心绪，随靳云川带计蓬回返。

往后的日子似是陷入了一个古怪的圈。林起月会从某一日开始对靳云川和计蓬感到不满，然后这种不满带来的罪恶感使他不断自我开解，却依然无法避免地与靳云川发生争执，最后又把人哄回来，再重复之前的过程。

其实靳云川与计蓬并无任何逾矩的举动，只是在林起月看来靳云川总是热心过了头，明明是计蓬自己能做好的事偏要插一手，结果有好有坏，不外乎给靳山雨添乱，也给林起月添堵。

林起月离山前，二人爆发了计蓬上山以来最大的一次争吵。计蓬修行再上一阶，被靳山雨丢去邈川西南边的无主密林净化妖物，靳云川又嚷着要去。林起月拗不过他，只好自己也跟去。临行前二人答应靳山雨，无论计蓬遇到何事都不能插手，必须让他自己扛过去。

结果靳云川还是在计蓬遇险之时出手相助，为此自己也伤势不轻。回到邈川后，苏醒的靳云川一眼看到形容难得有些狼狈的林起月守在自己身边，心知是他独自一人将昏迷的自己和蓬蓬带回来的，心中很是愧疚。

“愧疚？那你还同我说那样的话。”林起月难得直白地抱怨了一句，靳云川先是心虚地低下了头，转而一想为何自己要服软，便不服气地说：“你忽然迁怒蓬蓬，我刚醒不久，没有多想便帮他说了几句……”最后越说声音越小，想来也觉得自己说的话不是能那么轻飘飘带过的。

“那你现在想出来了吗？”

靳云川揪着林起月的衣襟一扯一扯，讷讷道：“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诶？”

他不敢置信地从林起月怀里抬起头，林起月望向他的淡绿色眸中终于有了些他曾经熟悉的柔情，里面竟还有一丝……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