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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王朝7淬镜(24)

片刻,又是一炮轰过来,就落在宋壬右边不远处。幸亏有一堆土包挡着,弹片没打到身上,倒是炸起漫天灰土,铺得附近的人一头一脸。

宋壬耳朵被炸得嗡嗡作响,脑子也微晕,逞着胸中一股热气,咬牙继续开枪。

忽然,有人用力扯他的肩膀,他回过头来,才发现是宣怀风,正一脸急切地对他说着什么,可是耳朵里像养了两窝蜜蜂,一个字也听不清。

宣怀风急了,给他脸上扇了老大一耳光,扯着喉咙问,“在哪?雷顿五二零,你扔哪儿了?”

宋壬倒真被这一记耳光打醒了,眼神也稳了一稳,指着左边方向说,“都放那里了……”

宣怀风赶紧过去。

大概是宋壬听见土匪来了,立即叫人搬了家伙上门楼,白雪岚没带走的那些枪火,都横七竖八地堆在地上,其实和宣怀风只有咫尺之距。

只因被土包挡住了,才不曾得见。

这可不就是蓦然回首,那狙击枪却在硝烟弥漫处吗?

宣怀风把那沉甸甸的雷顿五二零拿在手中,直如得了珍宝一般,也不说什么,在城楼上架起来,背微微伏下,用一只眼睛瞄着。

这时候,原先退走的一些土匪,又借着炮火的掩护缓缓上来,走得近了,长枪自然是打得着的。宋壬忙着开枪打那些接近大门的土匪,眼角瞧见宣怀风还在炮火范围内,可又实在腾不出手把他弄下门楼去,心里急得火烧似的,喊着说,“宣副官,快下去罢!你手枪是总长教的,打得好,这我知道。可手枪和美国大枪,能是一回事吗?不是眼力好就成的!这么远,打出去枪子没准头……”

话没说完,宣怀风就扣了扳机,砰地一大声。

宋壬愣了愣,伸了脖子往山脚下看看。

那头放炮的几个土匪毫发无损,还在捣鼓着往里头放炮弹呢。

这一枪是打空了。

宋壬声音又提高了点,唤道,“徐头儿,你把宣副官带到安全的地方去!”

徐头儿和宋壬一样,都在一枪接着一枪地放,闻言说,“行!老太太,我把你和宣副官一道护送下去!”

姜老太太自那第一个炮弹打到门楼后,就歪在地上起不来了,身子佝偻着挨在土墙边上,可说话还撑得住,摇头道,“不用管老婆子,你们好好对付外头。要让土匪破了门,大家都活不成。死在这,死在屋子里,还不是一样?”

宋壬又催促着说,“徐头儿,那你先把宣副官带走。”

宣怀风一枪打歪了,心里老大不高兴,偏宋壬咋呼个没完,他脾气再好,一张俊俏的脸也早沉下来了,忍不住冷喝一声,“你管不着我,打你的枪去!”

说话时,手里摆弄着枪,眼睛直盯着山脚方向,没瞧宋壬一眼。

第二十二章

有着洋炮助阵,土匪的胆气大壮,往大门方向冲过来,嚷嚷的声调也高了。

宋壬既要开枪打靠近下方的土匪,又要给其他人下战斗的指令,又要频频回头去看顾他家总长心坎上的那一位,更是心都熬成油似的。

那做厨子的王七,前面被徐头儿吩咐了装弹夹的任务,现在宣怀风换了大洋枪,不用勃朗宁了,这装弹夹的任务自然也就解除了。此刻便缩在角落里,两手紧紧抱着头,惊了窝的鹌鹑似的簌簌发抖。

偏生炮弹又打过来,门楼猛地一阵摇晃,砂石粉尘混着血沫硝烟,漫天飞扬,吓得他心胆俱裂,蓦地狂叫一声,站起来发疯般地往楼梯那头跑。

他只一心要从这要命的门楼上离开,可人的腿脚,又如何快得过子弹?一从躲藏的土包后出来站直身子,冒了头,就俨然成了一个活靶子,才跑了两三步,几颗子弹打过来,都击在脊背上。

正巧他这时经过宣怀风背后,倒下时,血溅了宣怀风一身,连颈脖子上都沾着殷红。宋壬打枪时偷空往这头瞥一眼,见宣怀风颈上背上都是血,只以为他受了伤,大吼一声,“宣副官!”

连下面的土匪也不理会了,把枪一扔,就朝宣怀风冲过来。

心里咬牙地想,这次就算得罪人,也要把这一位赶到门楼下头去!

刚到宣怀风眼前,耳听得砰的一声,宣怀风又扣了扳机。

这一枪却是打准了,山脚边一个正往洋炮里塞炮弹的土匪,身子忽然一歪,就倒下不动了。

徐头儿大叫,“好枪法!”

宋壬的目光是放在宣怀风身上的,因为徐头儿这一叫,不由得转头去看,才见山脚那边似乎是打中了人,正惊喜得不敢相信,又一下枪声响起,洋炮旁边另一个土匪又倒下了。

门楼上那些姜家堡的人都大喊起来,“倒了!倒了!”

兴奋的声音夹在砰砰的枪声中,竟仿佛比枪声还要响亮似的。

宋壬看看那出现了死亡的洋炮所在,把目光又重新放回到眼前的宣怀风身上。

震耳欲聋的枪声,绝处逢生般的喜悦的喊声,浓重的硝烟味道刺着鼻子,被打出几个血窟窿的死人就躺在脚边……战斗的场面血腥而粗糙,可那个端着美国大洋枪,微微弯曲着脊背,眯着一只眼睛瞄准的人,脸上却流露着一种令人惊讶的安然。

那神色,好像他正坐在白公馆后花园那座假山旁的石椅上,晒着暖洋洋的太阳,一个人拿着书在静静看着似的。

砰!

宣怀风又扣了扳机。

正打得你死我活的关头,时时刻刻都响着枪声,可大概是美国制造的雷顿520与众不同?又或是开枪的人,有什么特别之处,宋壬似乎能在频繁的枪声中,捕捉到宣怀风射出的那颗子弹所特有的吼叫。

他甚至没有转头去看山脚那边。

他笃定这隔着七八百米的一枪,又不可思议的打准了。

因为门楼上又传来人们喜悦的欢呼,“中了!中了!”

宋壬忽感到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臂,轻轻一扯。他愣了一下,转眼间明白,这是宣怀风腾出手来拽他呢,身不由己就随着那手扯的方向蹲下了。

又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被宣怀风开枪时那从容的模样震惊到了,站着稍那么一晃神,岂不也成了气急败坏的土匪的活靶子,要不是宣怀风这么一扯,提醒了自己,恐怕要挨枪子。

宋壬把王七的尸体往外推开一些,蹲在宣怀风身边,一想到自己本该是做宣副官的保护者,现在反要靠宣副官来保护,何况又让宣副官分了神,腾出手来扯自己,无端地生出满腹惭愧。

宣怀风却浑然不知宋壬这些心思,目光只盯着远处的山脚。

洋炮旁已躺了几具尸体,土匪们不甘心就此失了这致胜的武器,还有人想走到那洋炮旁继续开炮。但这完全就是给宣怀风送靶子来了,他今天状态特别的好,除了第一枪打飞,接下来都是没落空的,谁靠近那门已经架好的美国炮,谁就必须挨他一颗子弹。

片刻之前,那大炮还是土匪们炫耀骄傲的资本,现在它的周围,却是死神划下的叫人毛骨悚然的地盘了。

此消彼长下,姜家堡气势大盛,不用忌惮敌人的火炮,更是打得起劲。

徐头儿对着下头的土匪开枪,嗓门吼得比娶媳妇还欢,“轰啊!你他妈的给我轰啊!你有洋炮,老子有神枪手!狗杂种!操你大爷的!你轰啊!”

宋壬从宣怀风后头出来,也嗷嗷叫着,玩命似的打枪。

土匪们被打得胆战心寒,又发出了撤退的命令。

这一回徐头儿打得亢奋,也没吩咐大家别打撤退的人,大伙在门楼上朝着逃走的土匪的后背心开枪,又留下十来具尸体。

本来那洋炮四周,是没有人敢靠近了,大概是撤退舍不得丢下那门洋炮,这时又有人躲躲闪闪地凑近,宣怀风神色淡淡地一扣扳机,人就倒下了,引得门楼上一阵叫好。

终于,再也没人敢动那门洋炮的心思,土匪们留下一门珍贵的洋炮和满地死尸,纷纷朝山那头逃跑。

因已经离开了长枪的射程,姜家堡这头也就停止了开枪。

枪声止息,天地像是忽然变得安静,众人看着土匪逃去的背影,长吐出一口气。

忽然,又砰地一声,依稀有枪声从远方传来!

大家刚放下的心,又猛地高高悬起。

宣怀风刚才一心盯着洋炮附近的人开枪,见土匪逃走,以为战斗已经结束,精神稍一放松,顿时觉得手酸眼涨,身上又有一种极不舒服的粘稠感。

伸手往脖子后面一抹,放到眼前一看,见到满掌殷红的鲜血。

正在吃惊,就听见门楼上的人大嚷着说,“又来了!又打过来了!”

宣怀风听了,也顾不得平日那些爱干净的习惯,把手掌上的血往衣服上一擦,趴回雷顿520前,朝着瞄准镜一看,果然如此,那些土匪原撤到山边,身影都消失在林里了,这时,又纷纷从林里跑出来,朝着姜家堡这边来。

徐头儿见敌人去而复返,招呼着众人做好准备,把枪栓拉得卡拉作响,嘴里骂骂咧咧,“他娘的!刚才转头就把洋炮搬了出来,这回还能搬出个孙大圣来?老子真不信这个邪!”

姜家堡这边,人人都重新拿起枪,居高临下地等着土匪再攻过来。

枪声又传过来了,似乎是山那边响的,而且打得越来越密集,乒乒乓乓,从林子里传出来,像炮仗闷在洋铁罐子里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