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行歌(4)
梁嵩当即吩咐下去。
“你自称阿窟族女子,据我所知,阿窟族旧俗,女子耳后纹有水云样祈求多子多孙,我方才留意了你耳后,并没有纹饰,你这身份,怕也是作伪。”
“这位小谢公子所言非虚,”迭金抬起头,先前脸庞上的怯懦一扫而空,换上了坦然冰冷的神色,“是我下的毒,又如何?”
四下的捕快很快围上来,迭金却起身,声音之中恨意灼人:“这位谢大人,忠君仁恤,清正廉明,殊不知他人皮下掩的是怎样的腌臜货——为了高升竟不惜戕害我族人,三百条人命,一夕之间化为土灰!他死有应得——死有应得!”
说罢,便一脚踩住身后的玉石栅栏,纵身跃下了深池。
众人纵然对此欷歔不已,但对于迭金口中之言,却不约而同地选择缄口,个中缘由不言而喻。
梁嵩虽不与官员做一丘之貉,但其中利害倒也拎得清,失足落水的婢子,自然也不会有人在心。
梁嵩派人下水捞了三日,竟一无所获,第四日池子浮上来一具泡发的尸身,不疑有他,遂草草结了案。
三日的安定修养,谢敏身体已无大碍,孙管家将投毒一事如实说来,绘声绘色,只略去迭金所言,对于谢凌春的智谋大加赞赏,惹得谢敏大为惊奇。
“这孩子我有印象,去岁花朝见了一见,机灵倒机灵,只是顽劣乖张性子,如今竟如此稳重了。”
“老爷,这孩子是个可塑之才啊,”管家笑道,“那日二小姐也在场,末了还四处打听他名姓呢。”
“能入同儿眼的,想必才貌德行必是俱佳了,”谢敏阖上卷轴,若有所思,“过几日秋亭先生要来暂居一段时间,我想让那个孩子和偁儿、同儿做个伴,一同听学,你去问那孩子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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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征对于迭金的漏洞百出的陈词自是不肯全信,但对于隐情背后牵扯的复杂关系,祁征却是毫无兴趣,此番只消洗清自己的嫌疑,其他一概不过问。
而对于前世中对于谢家、谢敏,祁征原以为看的透彻,如今却又好似雾里看花,难看真切,青直端方的忠良实为弄权之人,才更令人心痛。
不过都与他无关了。
只是往日乡里那些愚顽少年对眼前这个冷静而又锐利的“谢凌春”倍感陌生,往日里因谢凌春的阴损招儿的毒害,少年们痛恨至极而群起而攻,因而谢凌春没少挨揍,如今谢凌春性情大转,连参加筵席的同姓乡人也是对他赞不绝口,这些少年困惑有余而竟忌惮起来,祁征耳根子也因此“清净”了些许。
这日祁征正煨着白粥,乡里少年团伙“红狮毛”一员的二彪费力叩着窗户,声音亮如洪钟,“谢麻杆,有人给你送东西。”
推开窗才发觉人早消失不见,积灰的窗台上落着一只粗粗编就的草环,草秆泛着青,好似一弯水色翠碧。
祁征鬼使神差地套在小指了,草茎嫩细,交错可感,冰凉的,竟莫名贴合,旋即皱着眉摘下来,扔在脚下。
还真是阴灵不散。
“九十,”谢凌祎抱着一堆木柴进来,撇头去看锅里的粥,一面闲话似也的道,“城里谢家请你去听学,爱去就去,不去就算。”
“不去。”祁征想都没想就答。
“呦,我们九十出息了,不去就不去,明日带你去东郭山打野味。”
“什么秋亭先生冬亭先生的,这些穷酸书生尽讲些假仁假义的空话,看着吧,等到大难当头,一个个又争着做起缩头乌龟,夹道一拜,哭着喊大人饶命呢。”谢凌祎挥舞铁勺,做忿忿不平之态。
“你是说秋亭先生会去。”
“听说是这个名字。”
前世中大回的专掌奇人异事的司异门门主,余觅余秋亭。
也是祁征的挚交。前世余觅博闻强、见识深广,经手颇多灵异奇事,或可解重回新生之迷。
“我去,”祁征接过谢凌祎手中的勺子,舀了一勺粥边喝边收拾行李,“此去定学有所成,家姐大可宽心。”
谢凌祎觉得自家弟弟很有和自己一般不拘小节、偶尔抽风的风采。
才迈过家门,就见“祁征”百无聊赖靠在赤色马上,褪了肃穆青衣,乌发编了小辫,簪以双缠龙凤金玉簪,一袭流云暗纹十样锦道袍罩了一件妃红大氅,足上登一双白霜绣金乾坤靴。
原本祁征身体中的俊逸风神被这姹紫嫣红煞了大半,却意想不到也增了几分狡黠灵动。
祁征腹诽,这厮品味还真是一如既往。
☆、旧账
谢凌春眼间端着点似是而非的笑,倒不用嘘问寒暖,一手牵了马,自然地跟过他来。
“祁大人,近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