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罕唇边挑一个清冷的弧,拧紧瓶子,越过小姑娘朝前走去。
倪乔震在他刚刚那个笑里,迟迟缓不过劲来,直到他音质磁沉的声音从夏末凌晨淤积的风里飘过来。
“不走?”
倪乔激动到差点手舞足蹈,跑着迎上去,“走走走!”
一路上她嘴就没闲着,从她姓甚名谁,家住何方,芳龄几何,方方面面把自己介绍了一个遍。
就像某个相亲节目,掐着分秒表让嘉宾自我介绍,她生怕自己说少了。
这辈子嘴皮子就没那么溜过。
等第二次见面,那个金发帅哥困倦地抓了一下头发,满眼陌生地看着因又见面满心欢喜的倪乔,问出两个字。
“你谁?”
倪乔的小鹿乱撞直接撞成了一地碎片。
好在她不气馁,自己捡起来,胶水粘一粘,继续为他小鹿乱撞。
锲而不舍追到人后,倪乔无不沾沾自喜,哪怕这个金发帅哥徒有惊人美貌,对感情一窍不通,死直男不懂浪漫,她也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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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乔和顾罕都没想到她们真正意义上的重逢会是在这样一个夜晚。
一个病了,一个困了。
没有声嘶力竭的互相指责,就像一本旧书摊在面前,自然地翻了一页过去,想想过去,只觉得遗憾又有点幼稚,诸多巧合,令人唏嘘。
“那你在国外这几年没有谈恋爱吗?”倪乔不问还好,一问就忽然想起赵重舟一直挂在嘴边的猪鼻子妞。
顾罕说:“我像是喜欢谈恋爱的人吗?”
明明答案已经昭然若揭,她还是忐忑不定地问:“所以,猪鼻子妞是我?”
他像是被造谣烦够了,反问回来:“不然你以为又是谁?”
倪乔:“……”
“我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昵称?”
顾罕叫她等一下,自己去书房拿了笔记本电脑,打开,转个方向给倪乔看。
屏保上的照片是她大一,某个周末她在顾罕家做清洁,顾罕说不用她打扫,她那会儿对扮演贤惠女朋友积极得不行,踩着凳子擦玻璃。
邀功似的问他自己擦得干不干净。
顾罕让她先下来。
她鼻子怼在玻璃上,做一个可爱表情,撒娇似的问:“你说嘛,干不干净,我是不是超级贤惠,你有没有很感动?”
照片就是那时候拍的。
“我记录下这份感动了。”
顾罕合上电脑放在一边,吊完水,退了烧,他这会儿人已经清醒多了,看一眼墙上的时间,99Z.L将手背上的棉花球撕掉。
“你过年不是跟你爸回老家了,怎么过来的?”
“当然是坐车过来的。”
顾罕看一眼窗外,“应该很远?”
这种论功劳的时候,倪乔不会藏着掖着,声音脆脆地应:“当然!”对上顾罕望过来的眼神,自己心虚地补了一句:“我本来不想管你的,是卫助理打电话拜托我,我这个人心地善良,最难拒绝人了。”
顾罕听她这假的不能再假的话,却很信服地点点头。
倪乔立时心虚。
听他说:“那这么晚了,我还在生病,实在不方便送你回家,你今晚就住在这里吧,你心地善良,应该不会拒绝吧?”
倪乔:“……”
她就知道此处有坑!
不过内心并不抗拒,假设顾罕没有吊完水就醒,她也做了准备守他一个晚上,连倪天成发信息催她太晚了赶紧回来,她都说不回来了。
她从家出发那会儿还敢张口就来“我男朋友生病了,我要去照顾他”,倪天成半信不信。
等倪乔说晚上不回来了,倪天成又真担心起来,自家闺女不会随便交个男朋友,就跟人过夜吧?
那他可第一个不同意。
倪天成追问。
那会顾罕睡着了在吊水,倪乔在震惊里顿得像锈掉一样,连跟倪天成说话都开始支支吾吾。
“什么过夜不过夜的,你想多了,还没到那个地步,好,好朋友,我……就照顾照顾他。”
倪天成就知道自己被倪乔诓了,准是今天走亲访友,七大姑八大姨着急她相亲的事,她烦了,才随口编一个男朋友出来搪塞。
他的女儿他了解,打小精得不行,撒个谎,张口就来。
顾罕这套别墅里,套房还有很多,他主人模样十足,叫倪乔随便选一个住,话还说得很体贴。
“你早点睡吧,明天早上身体恢复一点,就送你回去。”
他们之间,明明捅开了一层膜,本该有种拨云见雾的明晰,可这一刻,站在深夜的昏黄廊灯下,一个站在房间里,一个站在房间外,却像是被更加朦胧的东西笼罩住。
欲言又止的部分似乎变得更多。
道过晚安,倪乔准备关门,没忍住走出来,问他一句:“顾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