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灵花(4)
“阿灵来了。”
“嗯。”
他们父女俩在烧纸点蜡烛,我从背包里拿出预先包好的鸡蛋花,蹑手蹑脚的放在长乐婶的碑前,扑通跪下再磕头。
“阿灵有心了。”
我点了点头不知道受这种褒奖该笑还是不该笑。
“听阿灵说长乐婶顶喜欢这花。”
“是啊——,顶喜欢的。”
长乐叔开始跪在他十年来这日都会跪的地方,一块凹凸不平的偏灰色的裸露岩石,历经四季的寒霜雨露磨砺的有棱有角,硌得肉疼,冷得寒气能钻进骨头缝隙里去。
“阿灵,带长乐先下山去。”
长乐叔低垂双眼,双手伏地,正对着长乐婶的碑前,石碑顶上方还嵌这手掌大小的半身照——长乐婶子唯一的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丹凤眼灵动抢眼,虽是半身照也挡不住长乐婶子的婀娜气韵。
干裂的北风嘶吼着卷起石缝里的细沙粒,天上的翻滚的乌云随即将那太阳遮了个干干净净,偶才见一两片白云疙瘩,看样子是要下雪了。
“长乐,我们回去吧。”
只是小声的哀求,长乐就哭的更厉害了。
“爹爹不回去,我也不回去。”
没法子,只好陪她一起跪在长乐叔的身后。
片刻雪花飘洒轻轻落下,风倒是停了。
江南的雪总是粘人的,柔情的,不像朔北的雪,如粉尘烟雾,如干燥的细沙。
幸而带了伞。
“幽玄,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长乐叔的脸贴在墓碑上,双眼无神而呆滞,较之往年愈发悲恸的自言自语。
“幽玄是什么意思?”
“我娘她叫夜幽玄。”
“这么别致美丽的名字我今天才知道,那石碑上为什么不刻上长乐婶的名字?”
“我娘的名字是不能在村子里传的秘密,因为你口风紧我才告诉你。”
长乐的手哆嗦着,鼻头嘴唇都冻得青紫,有气无力地靠在我肩膀上。
是时候下山了。
迎着太阳进山,冒着大雪下山,我的心往返于温热与寒冷之间,因长乐叔对长乐婶的至死不渝的爱情亲情而感动暖心,因踏足在这刺骨的冰雪天气里而身心俱冷——山里太荒凉,能听见的只有我的脚步声,还有背上长乐鼻子抽泣的声音。
“长乐乖,不哭了,长乐叔等会就下山了。”
只有这个时候我觉得自己比长乐成熟,平日里都是她‘教育’我。
“嘎——咔——”
隐约听见鸟叫,听声音像是在左边的山丘上。
下意识抬眼望去,左侧山丘上立着一只纯黑色的长着翅膀的狐狸,嘴巴尖尖的,间或鼓着鼻翼凸现细长的锐牙,那眼珠子像是浸在黄色与绿色混合的大染缸里——与先祖们形容的一模一样。
我也做了和先祖们一样的举动,逃命要紧!
长乐不再抽泣,大约已经睡着了,我便像被猎人追赶的麋鹿狂奔起来,此时距离出山口大约百来步。
一回头不由的惊吓出一身冷汗,只见那怪物也跑了起来,与我并驾齐驱,且时不时的转动着头看我,它那庞大壮如牛的身躯本是可以跑得更快的,它这是和我玩猫抓老鼠的游戏么?
猫在吃掉老鼠前都会和老鼠游戏一阵。
“阿灵,跑慢点,你的肩膀磕破我的嘴了。”
长乐闭着眼睛,并未察觉异样,我极力掩饰内心的恐惧,呼哧的露出狰狞的人脸,双眼发出饿狼般狠毒。
“长乐,雪——太大了,我们得——快点下山才好——”
能不能侥幸活命就看天意了,我不再看那与我相对静止的怪兽,调转目光盯着出山口,抓紧背上的长乐,径向前方奔去。
“长乐抓紧了,我加速了。”
我做了很多种假想,想象那怪兽会突然跳在我前面,正好一口将我和长乐生吞,或者在我们的后方紧紧将我们的脖颈咬住撕碎,又或者直接腾空一跃将我们压扁。
哪种假想之下我们必定没有活路,我想的是我死了没关系,可千万不能让长乐被那怪兽吃了去。
“哎哟,阿灵你怎么卖命似地跑,大冷天的,满脸的汗。”
见着三娃叔叔了!
得救了!
虚惊一场,我整个人也虚脱了,那怪兽竟然没有吃掉我们,感觉这种幸运不会有第二次了。
三娃叔端详了片刻,发出急切的质问。
“你是不是碰到些什么了?”
“没——没有,我就是太冷了,太冷了……”
惊魂未定又得想着法子骗人,这脑子就跟钉了钉子似地转不动。
“长乐,你在山上看见什么怪东西么?”
三娃叔转而诘问睡意朦胧的长乐,见她淡然的摇了摇头这才消除对我的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