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微微不情愿地从皇帝怀里爬起来：

“得，这儿没人伺候，你请脉后还要写方子，本宫干脆去研墨吧。”

刘医丞感激地垂首。

他一摸到皇帝的脉象，就浑身一激灵。

虽说早有心理准备，公主不可能让陛下完好无损地住在宫里，然而皇帝的脉象之杂乱，用过药之复杂，还是让他一惊。

更何况皇帝身上盖着薄被，却分明能听见被子里的铁链撞击声响。

那可是当今圣上啊！

刘医丞眼眶一热，来不及多言，用指尖在皇帝的手心画了两下，皇帝睫毛一动，默不作声。

“墨磨好了，陛下脉象如何？”

刘医丞讷讷转身：“脉象平稳，嗓子不舒服许是……许是春日里倒了风寒，娘娘可以让人……多开窗换气……”

吕微微皱眉：“倒了风寒，还要多开窗？”

“要、要开窗换气……冷的话，室内点起、点起暖炉……”

刘医丞慌地嘴皮子都在打哆嗦，不过好在，见到皇帝如今的情形后，慌得嘴皮子哆嗦才是正常的，太过镇定反而异常，因此，吕微微并未疑心。

“知道了，你去吧。”

刘医丞留下张写得歪歪扭扭的方子，脚步虚浮地朝外走，走到宫门外才松了口气，避开人群寻了个无人处，展开一直紧攥的手心，露出一段布条来。

——那是陛下亲笔的血书。

密不透风的寝殿内，皇帝浑身僵硬地躺着，听吕微微一步步走过来，莫名心头有些虚。

他有什么可心虚的？

曾经他很确信，凭借皇后对他的爱意，一定会豁出性命帮他，让他东山再起的！

可结果呢？

吕微微不但没有帮他东山再起，就连他想见一见朝臣都不帮忙，每天和他一起关在这件不透风的寝殿里，活像是要做对活死人！

“啊啊……啊！”

吕微微温柔一笑：“饿了？陛下稍等，妾身这就去端汤，陛下最爱喝妾身煮的排骨汤了。”

温热的食物入口，皇帝心绪平复下来，开始用茶水在桌上写写画画。

画的都是些旁人看不懂的符号，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是他在朝中所剩无几的人的名单。

耳边传来一声悠长的喟叹，“陛下，你不乖啊……”

皇帝对上吕微微的眼神，陡然背心一凉。

刘医丞万分激动，有了这封亲笔信，几位大臣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号令群臣，清君侧拯救陛下了！

刘医丞仔细地将字条收回荷包里，吹透了身上冷汗，步行回府。

然而他刚刚走出这条巷子口，就被一柄横刀堵住了去路。

“——刘医丞，皇后娘娘有请。”

皇帝疑惑地抬眼，努力挤出个讨好的笑容，你在说什么？

吕微微轻叹了口气：“陛下何苦要费力呢？就像现在这样，让妾身陪着你，不好吗？”

皇帝没听清她说了什么，他的目光突然被桌子上的银碗吸引住了，碗里盛的，是他最爱的排骨汤。

皇后亲手烹制的排骨汤。

他才刚刚喝了一大碗。

而银碗的内壁，正在缓缓变色。

吕微微一拍大腿：“呀，是我不好，忘记换金碗了。这可怎么好？让陛下发现了呢。”

她的声音甜腻而淘气，分明不是忘记换金碗，而是故意为之。

皇帝终于意识到什么，慢慢抬头看向吕微微，目光颤抖。

“啊？啊……啊！”

你……给朕下毒？

他回想了下第一次喝到这碗汤的时间——

从秋猎的时候……就开始给朕下毒？

吕微微毫不掩饰地笑，唇角翘得高高的。

都一个多月了，她实在是受够了这种彼此试探的游戏。

她见过了皇帝的软弱、庸懦、狠毒、自私后，仍旧爱他，为何皇帝不能也见一见她真实的模样呢？

假如不是接二连三的女人出现在后宫，其实吕微微很想做个温柔听话，通情达理的爱人。

可倘若不能完全拥有，廉价而短暂的甜蜜毫无意义。

陛下既然热情过剩，喜欢了这个又要喜欢那个，她防不过来。

那就只能弄垮他的身体，让他精力差一些了。

否则陛下毕竟年轻，再怎么受惊，也不至于频频吐血。

“从围场回来后，我给过你机会的呀，阿舟。”

胡美人死了，没了当时的心头大患，吕微微也曾经短暂地心疼过皇帝。

一时心软，停止了在汤里加料，皇帝的身体好了起来。

可黎羽进宫，挑拨皇帝冷落她，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啊……啊。”

是这样吗？

皇帝呆呆地坐着，爱慕他多年的女子眉目如旧，不知何时放弃了皇后服饰，换回了旧日的少女衣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