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幼年时被人贩子拐卖，这还是首次有机会回到家乡同家人相认，如今虽还未见面，他却已经打听到了家中近况。妹妹还未及笄，哥哥也有了小儿子，父母年华渐老……

可是同承欢膝下相比更重要的是，不能……牵累他们。

“办妥了一半，”宋清昭在侍卫的搀扶下站起身来，摸了摸胸口，那里鼓鼓囊囊地塞着什么物件，“即刻便回都城。”

……

天气入了夏，渐渐转热。

这些日子以来，卫凌尘在公主府好吃好喝养得人也添了一层肌肉，武力顺理成章地恢复了三成。

和石绿对练颇有收获，二人兴趣相投，除了拳脚兵器还常酒菜对酌，几顿酒下来喝得如同亲兄弟般。

石绿自幼被卖到敬郡王府为奴，在王府长大，习武练剑都是自然而然，本以为会被王爷送入军中或留在府上做个侍卫，却不想红颜薄命，因天生容色出众气度风流被送到了公主府。

并且从不得宠。

卫凌尘：裴云偏爱小白脸，你高大英武，自然不得宠。

酒意上头，吐起胸中苦水，

“魏兄弟，好男儿，当志在四方，横刀立马封侯拜相！窝在后宅做、做个侍君，算、算什么？”

“被王府中人那般嘲讽，我何尝不想像他们一样赴军中效力！他们又哪个及得上我一、一根手指头？！”

“魏兄弟或许不信，有、有时候，我真希望公主不、不在了……才能还我个自、自由身……”

他醉的神志不清，趴在方桌上枕着酒菜睡熟，卫凌尘大刀阔斧地又干一杯，眸中毫无醉意，心道，

那咱们可真算得上志趣相投了。

月夜寂静，灯影摇晃。

山间吹来一阵清凉夜风，吹散了浅浅遮住满天星光的薄云，卫凌尘如一尾游鱼在游廊雕梁画栋的廊柱间穿梭，精准地踩着守卫的视角盲区。

再往前一步，就是寝殿。

裴云此刻已经睡了，而且香薰中做了手脚，想必睡得很沉。

卫凌尘想象着那张精致无暇的面孔，温柔多情的杏仁眼，天然微微翘起的唇角……今夜过后，便再也呼不出缱绻的气息。

他也只迟疑了这么一瞬，定一定心，将手放在了雕花木门上。

“——你在这里做什么？”

卫凌尘猛地回头，借着月色看清眼前人后，提起的一颗心稍稍放回到胸腔里，“石绿，你怎么来了？”

“魏兄弟还未回答我，你在此处做什么？”

他声音很低，并不足以吸引来侍卫，便是存了私下处理的意味，卫凌尘浅浅笑了笑，

“石兄不想离开公主府吗？”

石绿面色沉静，硬朗俊逸的面容在月色里雕刻成一把精致的刀，“如此，便不是我看错了。”

“你的确是来杀公主的。”

卫凌尘走下寝殿台阶，悄悄在袖中亮出刀刃，站到石绿面前，“石兄何意？”

卫凌尘自幼见惯了油嘴滑舌的虚伪嘴脸，并不是个容易被骗的人，连日相处以来，石绿对身处公主府后宅的愤恨，以及想要闯出一片事业的心思绝非作假。

即便不肯帮忙，卫凌尘坚信，他也总不至于从中作梗——

“我明白了。”

一声嗡鸣，长剑出鞘，石绿向着寝殿大门走去。

抢着打头阵？

卫凌尘在他身后怔了片刻，轻笑一声喃喃自语：

“白白生得这幅好模样，却不知人人都想杀你。下辈子不如投胎到北朝，做我的宠妃……”

裴云的烈性子若是做了宠妃，不晓得是什么模样，会不会提弓往金銮殿前一站，“——敢去旁人宫里，剁碎了你喂猪！”

卫凌尘被自己的想象逗笑了出来。

下辈子的事儿谁能说得清呢？

他跟在石绿身后上了台阶。

“魏公子——”

夜色清湛，石绿猛然转过身来，锋利的长剑在手腕漂亮地翻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叮”地刺入寝殿前的青石板缝隙之间，石板寸寸碎裂。

周身杀气在月光中暴涨，满头青丝飞舞，唯语气淡漠得不像话，

“既然魏公子执意要杀公主，便只好麻烦你，先踏过石某的尸体了。”

卫凌尘：“？？？”

……兄弟，大家说好的事情你突然倒戈，让我有点难做啊。

他握紧掌间刀柄，轻笑了笑，

“原来，石兄一直以来都是诳我的。”

石绿没否认，夜色依旧沉静无声，卫凌尘突然觉得自己成了一尾鱼，并非山涧深潭游鱼，而是公主府池塘里的一条呆憨锦鲤。

裴云手持钓竿，石绿是那颗美味诱人的饵，而他已经咬钩离水。

兀自摇头摆尾。

作者有话要说：

——敢去旁人宫里，剁碎了你喂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