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宫事长(26)
他心里暗暗庆幸她如今看不见,任由他如何面色变了也不会察觉,他握她的手坐了,见宫人鱼贯而入奉了菜膳上来,她因瞧不见,两日都是宫人侍奉着用膳,他遂挥一挥手让人退了下去,自己拿起了碗,她偶听见响动问了一句“怎么了?”那宫娥没答话,下一刻一道菜却已递到嘴边,她试探着吃了下去,直到过了小半会大约第十筷子递过来的时候,她低头错了过去“用好了。”他语气中仍是温和“再用些,吃的这样少,身子要什么时候才能好呢。”
莞尔她不动弹,他不知说错了什么,却见她忽地起身跪了下去“连日妾身子不好,确是让您忧心了,让您为小事操劳日日来探都是妾的罪过。”
说罢她双袖一合拜了下去,他无奈又扶她起了身,手抚在她蹙着的眉头上“听说你的小字是阿洒,今后我便唤你阿洒可好?”
秋筠诧异之下仍是回了话说“这小字唯长辈才会唤的,父亲觉着不好听,早要为妾去了…但若您喜欢就好。”
他抿了抿唇说“你平日里喜欢描丹青,喜欢抄录诗文,我这两日得了些好墨,还有新贡来的好砚台,我已让人送来了,若合你心意不妨用着。”
她颔了颔首总算有了些许笑意“多谢陛下,御赐之物妾必好生收着。”他微有一叹,却终是没有继续劝她,他知道封宫的日子让她心中充满了恐惧,而幼时丧母让她时常不安心,于是晚间他不过松松的搂着他,直到外头传了一声话,他命了苏璟进来,苏璟叩首后说“陛下,庄婕妤娘娘说玉荷帝姬身子不大好了,想请您过去瞧一瞧。”
秋筠心知他口中所说的庄婕妤是同届的家人子,如今已然儿女双全,但她张扬跋扈,虽说家世低些但那性子着实让男人喜欢。她不禁错开了身子说“妾无事,陛下去瞧瞧婕妤吧。”
皇帝摇了摇头吩咐说“玉荷病了让御医去诊治就是,明日叫御医来给朕回个话,另送些补品过去,就说是朕体贴婕妤辛劳,若她体力不济,皇子就送到敬妃那儿去。”
秋筠对他今日的态度有些奇怪,诧异之下却没多问什么,他的手又重新揽上了自己,秋筠乖乖倚回他怀里,他说“你的眼睛会好的。”
秋筠“嗯”了一声,却仍是满怀愁绪,哀叹一声“这时节菊花都谢了,也不知什么时候能见到梅花了…今年冷的早,梅花…凌寒而开,想必今年会早些。”
她又笑笑说“只可惜我见不到今岁第一支梅花了,也不知第一场雪下在什么时候…”
他心知她这是哀愁,便抚在她肩上说“无妨,听说你的梅子酒酿的极好,甘醇味香的,第一支梅花我会命人给你送来,等你的眼睛好了,我们一起酿梅子酒喝吧?”
她勉力笑了笑回话“宫里留不得一个眼不能视物的宫嫔,最近的议论应是很多吧…若开春妾的眼睛还是看不见,陛下就准妾去行宫住着吧。”
他的手微有一颤,下一刻却握住了她的手“你放心,不会有那一天,天下有那么多的名医,就算宫里的太医医术不佳,可还总有那许多宫外的,哪怕是江湖的,只要是能医好你的,我一定寻到让他来为你医治。”
她微有一叹,却终是将几日的担忧说了出来“听说州府各地为父亲上书言说父亲清白,陛下是因为收到了那些奏疏才放了父亲出来…也是为此宽恕妾的吧…”
他微有一愣,却明晓了她连日如此的缘故“说起你入宫两年了,你的品行阖宫自有公论,许卿更是如此,你说的奏疏我不大清楚…”
“那敢问陛下,究竟为何忽然发现父亲是冤枉的?”他一时语滞,真正的原因是说不出的,因为他的上一世这件事是他最后悔的,冤死了她的父亲,让她抱憾而死,最终自己也落得一个凄凉而死的下场…
他停了一会儿,只觉得面前的许秋筠真的还是上一世的她,将如此深爱掩于心内,轻易不显露半分,若不是后来姑母将那些话,那些女儿家的心事说给自己听,他当真一点都不知。他有那么多的女人,明媚张扬的有,沉婉淑和的也有,记得前一世,他为着姑母也肯来几次的,但总觉得她提不起精神来,比起其他嫔妃对他的殷勤,她当真比之不及。他又叹了口气说“是后来细想那件事,想起许多年来你父亲兢兢业业无半点错处才会重查旧案…”
她“哦”了一声,却也无限讽刺的笑了一声“您日理万机的,能想起许家和妾,妾可真是感激不尽呢。”
他被堵的无话,终是干干笑了两声后说“从来的事是我对不住你,今后我会好好的补偿你。”
她摇了摇头“若要弥补我就大可不必了,妾不过一介普通宫嫔,性子不好,也不讨人喜欢,您若要委屈自己才来一回,妾哪儿当的起…说不准又成了妾日后的过错,倒不如让妾青灯古佛为伴,安安静静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