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宫事长(72)
此刻,我脑海中忽地出现今上那句话“今日你可欢喜…”我见今上陷入深思,一时竟没有回答。
但我没有想到,竟是娘子自己坦然的说“我承认,我于潜邸,甚至入宫后,并不欢喜。”
盛娘子终于逮到机会,讥讽道“如此恩宠加身,闵娘子犹觉不够,是否太过贪心了?”
娘子望向今上,重新起身,行稽首大礼,在盛娘子冷笑说完那句“谢罪又有何用”,便说“那是出自于内心的愧疚。我以为这许多年即使闵大人虽待我不比几个妹妹们,但终究有骨肉亲情在,但因我嫁入东宫,闵大人误以为是妾意图攀附东宫,从此抛开家族自己安享荣华富贵,而当着众人的面,无论妾与母亲如何哀求亦无动于衷,宣说妾与他的父女情分就此断了。后来妾刚嫁入东宫,母亲便被关入祠堂,每日供应甚少,久病缠身。若说这一切都与妾毫无关系,妾还可以每日欢喜的话,才是不孝无情罢…”
此刻娘子庶妹突然道“那你可否解释,为何会闯入东宫的竹林,偶遇官家?难道这一切不是你的设计,你失去的一切不是你的报应吗?”
闵娘子顾首望向她,眉眼柔和平静,就像从前安抚她好好过日子那般与她说“四妹妹,那日娘娘于东宫设了赏花宴,邀众多姑娘前去,本为东宫择选嫔御,而我之所以去了竹林,燕仪与何小娘应当是最清楚的。当年我本已有亲事,何小娘却几次三番劝说闵大人,一定要我与你们同去,去了以后燕仪又与我说,娘娘欲私下召见我,我半信半疑,却觉如若为真而我不应命前去乃是大不敬,只得随她前去,后来我被引入竹林中却不见燕仪身影。”
说罢娘子看向今上“官家,私闯东宫它地,暗中设计与东宫太子殿下相遇,乃是重罪。若当时…妾便只余一条死路了。”
我心中除却悲悯之外,满是震撼。原来娘子知晓这一切事,只是这些年她皆积压在心里,希望自己的忍耐可以得到这些人的谅解和善待。可今天这些人恩将仇报的时候,娘子心中再不该有那些宽容和善念了。我想,她应该是极在意欢喜今上的。否则,今日她不会如此干脆的道出实情,没想到这些年她于家中承受的皆是痛苦,作为嫡女依然受到不公正的对待甚至是刻薄的对待,她的母亲亦因为宠妾灭妻这四个字久病缠身。而她如此得蒙今上恩宠的人,或许只要一句话便能让母亲脱离苦海,改变当下的境遇,可她或许更明白,她的母亲是闵大人的妻子,即使能够因为他的一道旨意而过的好,但终究天长日久不会幸福。
今上终于起身,走至她身边,将她扶起。他用平常温和的口气说“忻颖,你先回去歇着,剩下的事交给我罢。”娘子目露担忧,今上仍是温柔的对她笑“不如我亲自送你回去?”娘子见他即使态度温和但亦坚定,便不再坚持,退后几步欲行告退礼,却被今上紧紧扶住。“有着身子,今后不必再顾这些俗礼。”娘子闻言只得向今上与太后颔首示意,我即上前扶娘子告退了。回去时分娘子的脸色已然很不好,我见太医已在门外候着,是太医院的院判。他在服侍徐娘子生产时立过功劳,因此虽然年纪不大,却已坐上院判之位。闵娘子入内后他即入内叩首道“官家吩咐微臣前来看顾娘子,不知可否为您请脉?”
娘子微微颔首,我即附绢于她腕上,院判抚脉后言道“娘子胎象不稳兼又受惊,如今渐有滑胎之象,微臣斗胆冒犯,想为娘子行针保胎。”
我知道行针保胎是何意,若不是到了非要不可的时候,太医们都不会想这个法子。娘子只停一刻便立刻说“只要太医能保住这个孩子,无论用什么法子都可以。”
此刻我欲出言相劝,却被她挡住。她慢慢翻起袖子,露出手臂。院判见状顾首去回避,
后令跟随的小内侍为他蒙眼,我即问“大人如此瞧不着穴脉乱下针,可还能有效用吗?”那人轻轻一笑“微臣于宫中服侍众娘子,若连这样的本事都没有,又如何能当的起这院判。”
今上来时并未令人通禀,娘子阖眸默然隐忍下疼痛,而我守候在一旁见是他来,亦默默退自一侧。在小半个时辰后太医终于停止了下针,今上见娘子手臂处多有针眼,心疼的替她缓缓放下长袖掩住,娘子阖眼揉着太阳穴语留太医说“此次行针过后,太医可有把握留住这个孩子?”院判答“请娘子保重贵体。”便翩然离去。
娘子黯然片刻,便伏盏痛哭,官家见她如此,温声劝道“忻颖,不会有事的,你放心。”
我亦上前,递上帕子道“娘子别担心,奴婢觉得院判医术精湛,一定能报娘子与孩子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