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角一只莓(83)+番外
崇元七十九的年节,似乎是孟闻缇印象中最热闹的一次年节。
“涟娘,你看我这簪子好看吗?”
“涟娘,我这身裙子怎么样?”
“涟娘,这新式胭脂衬不衬我?”
涟娘从未见过孟闻缇因为一次宫宴如此上心过,忍俊不禁:“郡主,可以了,再打扮可不就比天上的神仙妃子还要漂亮了吗?”
“真的吗?”她抬起头,一脸期待,被唇脂浸染的嘴唇娇艳如红莓。
“当然了。”
她心满意足又满心欢喜地端详着妆镜中的自己。
也不知季眠会不会喜欢。
宫里头的人很是会看眼色,已经习惯性将季眠和孟闻缇的座位排在一起了,宴席之上,觥筹交错,一面欣赏舞姬的舞姿,一面品尝特酿的御酒倒是很不错。
可孟闻缇对歌舞美酒并不感兴趣,她侧头悄悄打量着季眠。
从宫宴一开始,季眠的脸色便不太好,他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对身旁阿谀奉承的朝臣也极敷衍,似是有心事。
她正想开口唤他,却被对面的人生生截住:“季太尉可真真是少年英雄,年纪轻轻便位及太尉。”
孟闻缇闻声望去,是几位令人眼熟的大臣,他们笑得谄媚,让她暗生不悦,却依然耐着性子等待他们到底想说些什么。
“也不知像季太尉这样的郎君,究竟要怎么的女子才能配得上啊?”
季眠把着酒盏,噙一抹极具礼数又疏离的笑意,却是一言不发。
“我听说,范侍郎家的幺女年方二八,那叫一个温柔贤惠啊。”
是可忍孰不可忍!
孟闻缇觉得自己再不作声,就得成笑话了。
她稍微向季眠的方向倾了倾,悄声说道:“季太尉,范侍郎家的幺女有口气。”
季眠斜眼看了看她,没有说话。
“还有那刘尚书的侄女,刚及笄,长得水灵,性子又乖巧。”
孟闻缇又压低了些声音:“季太尉,刘尚书家的侄女有脚气。”
“要我说啊,还得陈司军家的小孙女好,人家出自将门,与季太尉岂不般配?”
孟闻缇憋屈。
季眠索性放下酒盏,撑着头看她:“郡主可还有话要说?”
她思索了一会儿,继续道:“想来……想来陈司军的孙女平日吃得多,胃口好,有胃胀气?”
季眠哑口无言,继续听旁人瞎掰扯:“季太尉还未及冠呢,再怎么说,也得是一位才貌双姝、年纪相仿的女子方得与之相配吧。”
不知怎的,那句“年纪相仿”似是戳中了孟闻缇的痛处,本就对对面几位喝醉了酒口无遮拦的大臣大有不满,现下更是不爽快。
她顿时收敛了脸上的笑意,眉眼都变得冰冷起来,忍不住反唇相讥:“我听闻肖学士最近又纳了一房年方十八又貌美如花的小妾,真是恭喜学士您喜得佳人。可是我倒是不明白了,肖学士怎的不找一位与之才华匹配又年纪相仿的佳人做红颜知己,偏要去寻乐坊里的卖唱女?”
肖学士今年四十有三,平日里没什么兴趣爱好,专爱跑到乐坊里寻欢作乐。
他前些日子纳了一位歌女,本不是要紧事,可放到台面上来宣扬总归有些难为情,他被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却又不敢反驳——对面之人不仅仅是大瑜尊贵的怀宁郡主,而且他差点忘了,他眼前的这位怀宁郡主啊,二十余岁都未嫁人,他方才的一席话,不正就是仿佛在打郡主的脸啊。
他顿时不再敢多说一句话了,他周遭与之交好的大臣们也不再多言,默默地端起酒杯掩饰尴尬。
孟闻缇狠狠地瞪了他们几眼,收回目光之际发现季眠正看着他呢。
她强装镇定地饮了一口杯中的果酿,便听到季眠不咸不淡的揶揄:“郡主倒是有脾气的。”
她捏紧杯盏冷哼一声,上座的懿宗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看过来道:“众卿莫要再开玩笑了,季太尉现在年纪尚轻,自然无心婚事。”
孟闻缇一怔,杯盏中的果酿不慎洒在桌面上,她难以置信地看向季眠,却见季眠并未反驳懿宗的话,只是一脸平静的注视着她。
她一瞬间忽然觉得宫殿之上的歌乐是如此嘈杂,她低下头,看着果酿从桌上流淌,滴落在她今日为了见季眠而精心挑选了多日的衣裙上。
她连污渍都不愿意清理,脑子一片混乱,觉得大殿里的空气都是这么不洁,让她呼吸都这样不畅快。
她麻木地起身向殿外跑去,歌舞升平的宴席之上,除了季眠,好似再没有人注意到她了,可她现在不想出现在他面前,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脆弱又狼狈的模样。
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只是不断地想要逃离,跑得实在是累了,便停下来大口喘气,努力压制住心里异样的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