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孟(187)
语方知知道严辞镜生气了,也知道是自己惹他不快,可此刻除了两声无济于事的呼唤,他也说不出来什么了。
大概是旧事翻出,他心情复杂,又或是严辞镜来得太突然,他完全不知该如何应付。
最后,严辞镜在院门前停下,主动问他:“你想好要怎么跟我解释了么?”
解释今晚为何失约,解释为何以他的名义瞒过狱卒去见蝇婆,解释他到底跟蝇婆说了什么。
语方知沉默了,无言地看着眼前的严辞镜。
严辞镜抬眼看去,可天太黑了,月光又暗沉,只能看见语方知冷硬的轮廓,甚至面前的人是不是语方知,他都不确定。
“你走。”
语方知拉住了严辞镜的手,道:“再给我些时间好不好?”
“好。”严辞镜很快回答,敷衍极了,他把手抽出来,后退几步关上了门,以合实的两片木板完全隔绝了语方知。
语方知追着严辞镜的温度翻进院中,恰好看他将房门关紧,连窗户也一并关上了。
过了一会,房中的烛火熄了,院中一点温度都没有了。
语方知觉得冷,推窗进了屋子里,借一缕光线,他看见严辞镜安静地躺在床上,背对他蜷缩着。
语方知知他没睡着,也知他不愿意跟自己说话,待严辞镜呼吸均匀过后,又站了很久才离开。
回了语家,小清昏昏欲睡地等在门口,语方知没让他跟进房伺候,关了门,在房中找东西。
当年他被段乘空救下之后,又随着语万千马不停蹄地南下来到江陵。
当时他沉浸在失去至亲的巨大悲痛之中,段乘空和语万千对他的安排他一概没意见,只浑浑噩噩地过着,浑身上下没有任何至亲的遗物,唯有严惊平留给他的红绳。
数不清红绳被他的泪水浸透过多少次,在语家别院恢复心情的这段时间里,他一直抓着红绳。
到后来他以语方知的身份进入语家,开始接触与孟家完全不一样的环境,白天,心底的旧伤被喧嚣遮盖,但每一次深夜回想,就是血淋淋地疼。
疼得次数多了,他决定深藏这条牵动旧伤的红绳。
年幼够不到高处,他便高举起手,把红绳藏在柜子夹层里。
如今也还在。
红绳早就起了毛边,红色褪得差不多了,唯有绳子穿过的玛瑙珠上,镌刻的“惊”字还深刻清晰。
语方知席地坐下,拇指指腹小心翼翼地抚摸着木珠上的纹路,像是按到了记忆的闸门,前尘往事如潮水般涌现。
可他在此刻找出旧物,不仅仅是为了怀旧,更是为了当下。
“爹娘从没怨过我,惊平,我想……你也不会怨我的。”
“你说什么?你想告诉严大人你的身份?疯了?”
段乘空喝多了倒在床边,被语方知拍醒的时候,脸上还晕着两坨红。
“你要怎么说?哦,你突然跑去跟人家说,你是孟霄之子孟镜元,你活着就是为了给你爹报仇,我知道严大人跟你一个阵营,他不会出卖你,但你确定他不会怀疑你是个傻子?”
之前语方知就把他在晔城结识严辞镜的过程,除却不方便说的,都跟段乘空说得七七八八了。
语方知道:“严大人撞见我探监了。”
蝇婆和那孩子有牵扯,段乘空也猜得出语方知是因为惦记旧事才冒险探监,但这也不是语方知自爆的理由。
他搞不懂:“编个什么理由不行?你非得说实话?”
语方知摇头:“不行,我不想骗他。”
段乘空听得糊涂,看了眼蒙蒙亮的窗外,又看见语方知眼下的乌青,料想语方知彻夜未眠,心中里七上八下,实在憋不住了才一大早来找他。
语方知一声师父,叫了许多年,但自他长大后,遇事大多自己决断,现如今天不亮就来倾诉,太难得了,段乘空看语方知的眼神,都带上了怜爱。
但他也没迷糊,问:“你就这么重视严大人?真要把性命攸关的事告诉他?”
“是。”
语方知背光站着,一夜未合眼,却在点头承认的时候,未见一丝犹疑,眸中光彩堪比旭日。
段乘空还是有些不解,听语方知之前的说法,严大人是他上京后认识的,短短数月怎么就到了要坦诚相见的地步?
刚想,就被门外的惊呼声打断了。
“少爷!段大侠!不好了,官府来人了!说是蝇婆被毒杀跟少爷有关!”
两人一听,俱是一惊。
只听院外语万千掷地有声:
“我语家生意做了十几年,从不缺斤少两,亏心事都不做,杀人怎么可能?你说昨夜我儿借替严大人送吃食的功夫,进过监狱,既然是严大人的吩咐,小儿只是听命行事,怎么就变成杀人凶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