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不予卿(13)
站在我身旁的朝廷大员脸色变了几变,终是从额角上滚下了一滴豆大的汗珠,脸色乌紫。
真是,没见过世面。
梁朔这次出征,比我想象的要久。
一月之后,我与梁朔才通了一次信。关山难越,山崎路远,鸟也飞不过那林海,我得了信,已是天大的幸运。
接到那封似被沙尘洗礼过的信时,我才惊觉,自己的手竟然微微颤抖起来。漫漫长夜中,我会偶尔越过线,结果触及到的不是一具温热的躯体,而是透着寒意的床褥。习惯是很难改变的,而梁朔以势不可挡的攻势,入侵到了我生活的方方面面。
我想他了。
梁朔开篇即是,韫卿亲启。我笑了一下,嘴角却怎么也提不上来,心里的酸涩不断翻涌。
梁朔打蛇时,一定最会拿捏七寸。
信不长,但已经是梁朔的极限了。梁朔不爱舞文弄墨,字也是一副散漫的模样,我却无端觉得好看。信中对战事凶险一带而过,但是我能从中窥得战场上刀剑的寒光,以及将士们厮杀时气壮山河的吼声。
不得不说,梁朔这个人还是有些皇子的风雅的。他向我细细描绘了西北、雪原、荒漠的瑰丽壮美,说往后一定会带我来此地观赏。
真好,我还在想怎么捱至天明,梁朔已经在畅想我们的未来了。
落款很简单,咫尺相违,如遥百里,一月不见,甚为想念。然后便是龙飞凤舞的阿白二字,原本沉重肃穆的心,这下终于有些放松。
我想见我的阿白了。
我提笔写回信,写多了又怕梁朔觉得我太不矜持。
嗯……总得给自己留几分太上皇的威严吧。
思来想去,还是只在信纸上留下了斗大的两个字——
速归。
接下来的一个月,便是等待的一个月。但有些风言风语,却让这种等待变了味。
晚上我坐在东阁上喝酒赏月时,忽看见有两个小宫女叽里咕噜地在东阁旁的假山下不知说些什么。
我起了兴致,对鸢儿嘘了一声,悄悄地走下东阁。
我隐在假山旁,只听见有一位小宫女说:千真万确!也就只有你不知道了,现在啊,浣衣局的人都传开了呢……
另一个小宫女语气明显有些紧张:不会吧,也就是说,咱们终于要迎来一位真正的主子咯?
那个胆子大些的拍了她一下:说话仔细点!什么真不真假不假的,都是咱们的主子,比天还大,听见了没?
小宫女连忙应承。
我的心渐渐低沉。
这话是什么意思?
莫非……
没来得及细想,我突然感觉自己的嘴被人捂住了——
有人在我身后!
【作者有话说】:
嗯,是时候开虐了
第十章 牢笼
我直觉不好,刚想奋力挣扎,结果却迎来了后脑勺的重重一击。身子软瘫下去前,我还是想着那个问题:梁朔的后宫怎会迎来什么真正的主子?
简直荒谬。
也不知晕了多少时辰,再次醒来时,我正处于一辆颠簸的马车上。
睁开沉睡已久的眼睛,后脑勺登时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一切的一切,都昭示着,那晚发生的是真的。
我被劫持了。
眼前的美艳女子身着红色曳地长袍,自眼下都蒙着浅金色面纱,只剩下一双微带笑意的眼睛,在端详着我。
我觉得很奇怪,慢慢竟从心底升腾出了一丝羞恼与不满。
她看我的眼神,根本不像是在看一个活生生的人,反而像在看一个可以估算价值的商品。
愿鬼巫保佑您,我的陛下。她稍稍欠了欠身,头往下低垂,但眼底的笑意未减。
我从鼻孔中重重地哼了一声,但——我的不屑,也仅限于此。毕竟,我还在别人的地盘上,悬在头顶的铡刀,也不知何时会落下。
我微微活动了一下筋骨,顿感舌底一阵干燥。
我沙哑地喊了一声,水。
美艳女子立刻递过来一个翡翠瓦罐,里面盛满了清凉的水。我接过来就咕噜噜地吞下去,浑身都通透起来。
有了这一瓦罐救命水,我对这女子的态度也好了很多。
她倒是很有耐心,从我手中接过空瓦罐后,也不问什么,不是在看我,就是在闭目养神。
我反而成了先开口问的那个人。
我说,你是谁?
多么烂俗的开头,烂俗到我几乎打定主意这女人根本不会回答。
没想到,这女人答应得极其爽快。她轻笑了一声,道,我是南诏的军师啊。
军师?我嘴欠的毛病又犯了,南诏这是无人可用了啊,怎么寻了个风尘女子来做军师?
完蛋,说完这句话后,我就后悔了。对面坐的可不是梁朔,能够无休止地包容我冒犯的话语。要是真的触及了哪片逆鳞,我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