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些得向他讨个方子,放在香药局里卖,定是不错的。春花模模糊糊地想。
“闻捕快,打得过那个妖怪么?”
“他应付得了。倒是你……”严衍沉声道,然而后面的话,春花已听不到。魂儿蜷缩起来,在他颈窝里沉沉睡去。
闻桑在战局中左支右绌,缠斗良久,满头大汗,终于和降妖杵达成了默契,喷出一朵无定乾坤金网,将大蜈蚣盘棘罩在网内。
“师伯!我逮住它了!”
他话音刚落,盘棘便挣脱了一根网丝,发出闷声长啸,张牙舞爪。
严衍哼了一声,青色雷电从掌中窜起,向网中蜈蚣劈下,蜈蚣的头上被劈了个大口子,顿时倒地不动,腥黑的血淌得到处都是,触角也断成两截。
“嘶!”
闻桑缩了缩脖子,师伯下手真是狠。早点出手不好么?
银色祥云自绿色山巅之后浮起,掠空而来。应是得道之人方能驾驭。
严衍举目眺望,微微凝眉:“澄心道尊将至,我不便与他相见。你擒了这蜈蚣精与菖蒲精,再回来审问罢。”
他掐了个诀,秦晓月和徐师傅的阳魂一声不响地凝成晶莹的光球,纳入他袖中。
“啊?”闻桑不安地盯着不甚结实的无定乾坤网。再回头时,他的师伯已经不见了。
……能不能不要留他一个人和这蜈蚣精在一起啊!
春花直觉自己被一朵巨大的而柔软的叶子托着,在水上载浮载沉,浑身密密麻麻如针刺般剧痛,仿佛从头顶百会以下,硬生生被撕成两半,又重新团了团,加水和成泥,捏成个新泥人。
浅浅的安息香沁入了鼻息,这是她闺房中日常熏的香。
头颅如被车轮碾过一般,扁平肿胀。她朦胧中听见有人低声说:
“……法力颇高,又声称与老天官有旧,我还得尊称一声师叔祖……”
“……被道尊收了去……”
“……世子倒是无大碍了,可惜……”
话音如弦陡然中断。春花察觉额上一暖,有人轻轻唤她:
“东家?”
眼皮如同被针线缝了个锁边,奋力良久才扯开一条缝儿。一个模糊的人影连滚打爬地扑过来:
“姑奶奶你可算醒了!”
她一怔,直觉就要起身。还未用力,肩膀被按回床榻。巨大的疼痛迟了一瞬方才袭来,瞳中立刻蒙上水意。
“别动!”
严衍皱眉看她:“裂魂归位,至少要休养十日方能下床,否则魂魄坐不稳,再脱出来,就麻烦了。”
她瞳孔微震,目光在他面上停了停,下移落到长孙石渠急切的脸上。
“是是是,闻捕快也是这么说。你放心,那蜈蚣精盘棘已经被澄心道尊收服了,不能再为害人间了!”
她欲张口说话,喉中也是沙地一般粗糙疼痛。探询的目光又移到严衍脸上。
“东家想问,徐师傅和秦小姐的魂魄如何处置?”
泛红的水眸一亮,长睫眨了眨。
“闻捕快已将他们魂魄归位,如你一般,此刻都在家中休养。”
春花神情一宽,垂下眸子,思忖片刻,又抬目望他。
“东家是想问,那菖蒲精可还有生路?”
“澄心道尊将他一同收了。他助纣为虐,害你被蜈蚣精所擒,也是罪有应得。何况他还潜入闺阁,迷惑年轻女子,其心可诛。”
闻桑从旁探出个头来:
“那菖蒲精,辨称他是为了报恩才潜入寻府,说得有板有眼的。他说十年前,有奚山虫豸泛滥,四处啃食菖蒲族根须,他的数千族人命丧虫口。幸而有一家年幼的贵女前来有奚山游玩,眼见满溪菖蒲衰败,心生不忍,派了家中园翁前来除虫,又将活着的移栽盆中,送入花草市中悉心培养,他们菖蒲族才得以幸存。”
石渠也是头回听说此事,奇道:“那贵女,就是寻家小姐?”
“话虽如此。澄心道尊为了核实此事,还派人前往寻府询问,寻府家人却说从无此事。可见那菖蒲精是谎话连篇,做不得真。”
水眸闪了一闪,忽然恳切地望住严衍。
严衍沉默地与她对视了片刻。
“东家,那位贵女,该不会是你吧?”
石渠和闻桑都是一愣。石渠眼珠一转,一拍大腿:“哎呀,我想起来了。那年你才十岁,和寻家小姐去有奚山玩了一趟,回来便说要做花草生意,收了许多兰花回来卖……”他倏然住嘴,忐忑地看一眼闻桑。
闻桑还无所觉,倒是严衍冷笑了一声:
“寻家小姐自幼喜兰,绝无可能将菖蒲错认兰花。会费心移栽菖蒲这种溪边野草的,也只有东家您这样有生意头脑的女子了。”
春花眸光飘了飘,似有些心虚,但还是慢慢迎上他的。出乎意料,他神情中倒没有讥讽,只有些淡淡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