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衍十分无语地瞪了她一眼,无奈对方已经沉沉睡去,根本接收不到他的不满。
他自问对女子没有偏见,也不觉得女人非要温良恭敬,蹑手蹑脚不可。但……此人的举止,即便是个男子,也太出格了吧?
京中他熟识的女子多半是王公贵族女眷,个个仪态万方,矜持有礼,何曾见过这样解衣盘礴,随心所欲的女子?
想到此,心中不由得十分不耐烦。
马车颠簸,可丝毫没有影响到春花的睡眠质量,她的身子剧烈摇晃,却仍能保持均匀呼吸与沉睡的姿态。严衍也实在是佩服不已。
行到一个路口,马匹长嘶了一声,车辆猛地转弯。春花晃了一晃,直冲着严衍怀里倒过来。
严衍冷冷地向旁挪了一挪。
梆地一声,春花半个身子趴在车座上,撞得脑门硬是红了一块。她龇牙咧嘴地醒过来,口中懵然:
“怎么了?怎么了?”
严衍平板道:“你摔了一跤。”
“哦。”她伸手摸摸脑门,皱了皱眉,倒是没有问他为什么不扶一扶,自己哎哟哟地爬了起来坐好。
“……”严衍望着她,不知为何,十分想叹气。
这人,究竟算是太没城府呢,还是太有城府呢?
这时,便听到闻桑在外头气喘吁吁地道:“两位,到地方了。”
下车的时候,闻桑盯着春花脑门上的红肿看了半天,探询的目光忍不住飘向他不苟言笑的大师伯。
您是在车上把人家姑娘打了一顿么?
春花没有察觉闻桑的异样。她小睡了一阵,精神了不少,心里反复地盘算,如何才能让那叫绛珠的自动跳出来。
天天看账本,这会儿终于能换换脑筋,想想还有点小激动。
严衍看出她跃跃欲试的心情,皱眉道:“里头不知道是什么鬼怪,春花老板,切勿掉以轻心。”
“……”春花又产生了那种被数落的感觉。这回应该不是错觉了。
她深吸一口气:“你们且在外头等着,我一个人进去。”
“……”
严衍与闻桑两目瞪视无一言。这姑娘,怎么越吓胆子越大?
春花道:“你们若和我一起进去,她必定不会出来。”
严衍道:“你一个人进去不安全。”
“……”春花想了想,“要不,我带把刀进去?”
严衍强忍住心中的无语,思忖半晌,终于同意。
“你自己从正门进,我们翻墙进去,若有不对,你就立刻大喊出来,听清楚了么?”
春花心不在焉地点头:“听清楚了。”
庭院中阒然无声。春花穿着一身薄纱,压根不挡风,直觉手臂上鸡皮疙瘩起了一大片。
爷爷常说她是胆如斗大,气比笋短。嗯,确实有那么点儿。
闻桑与她说过褚宅的布局,她心里想着的那东西不是在褚先生住的厢房中,便是在书房之中。谁知两处都翻找了一遍,竟连个珠子都找不到。
正堂中一片人字形的暗迹,想必就是褚大娘子横尸之处。春花微一哆嗦,踮着脚尖绕了过去。
蓦地,她脚步顿住了。
褚大娘子从乡下搬过来,已经在这宅子里住了许多天。怎么偏偏那一天,褚先生和绛珠就起了杀心呢?
褚先生以为她是绛珠时,曾对她说:
“她再不能伤害你了!”
这样说来,褚大娘子是要伤害绛珠,才逼得褚先生出手的么?
那么事发之时,褚先生、褚大娘子与绛珠,一定都在这正堂之中。
春花点了火折子,将正堂中的两根油烛燃亮,顿时看清了正堂中的摆设。一张紫檀鼓腿供桌在当中,两把乌木元螺钿椅,配天然几、八仙桌各一。
她试探地叫了声:“绛珠,你在么?”
厅中烛影摇摇,夜影幢幢,微风浮动布幔,仿佛在回应她的话语。
春花在椅子上坐下,慢慢垂首,仿佛自言自语。
“绛珠,我今日去看过褚先生了。他同我说,他后悔了。”
无人回应。
她继续道:“他说,你不过是一块木头,根本不能陪他度过余生。他与我朝夕相处,觉得我好看,这才照着我的样子,幻化了个你出来,所以,你根本不该存在,你不过是我的替身罢了。你明不明白?”
庭院中寂寂无风,屋内的各式家具却嗡嗡晃动起来,仿佛有看不见的的手在撼动着地面。
春花震了一震,忽然后悔,没真的带把刀进来。一时拿不定主意,是该掉头就跑,还是该刺激得再狠一些。
她起身微不可察地向门口靠近,口中还是加了一把火:
“褚先生跟我说了,你害他丢了差事,死了老婆,还害他坐牢,他真恨不得当初让褚大娘子亲手劈了你!绛珠,你根本就不是什么如、意、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