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骑马来(159)+番外
“怎会如此……”
“这,荒唐!”
前来吊唁的人细细嗦嗦的翻腾起来,便连孟府的管家都不知如何是好,神情变幻复杂。
其实,大殓上还有一处礼节,只因着需得是亲人在场。可孟阮清父母长辈还未赶到京城奔丧,在场的也没人有资格,便不了了之。谁知竟是陈君琮做了。无论于情于理,都违了习俗。
张文裕蓦地红了眼眶,埋头不敢再看。
身为孟阮清半个老师,张乐全叹息摇头,“孽缘,都是孽缘。”
进灵堂赤脚是为亲,赙赠携酒是为姻。
地板没有温度,陈君琮赤脚走上前跪坐在蒲团上,把手中的桑落酒揭了封。一口酒入喉,并不辛辣,但回味酸苦,其余的皆洒在地上。
除了从孟家跟过来的老管家哀戚戚低声轻泣,别人大多都是红了眼眶。陈君琮也没哭,只捂着胸口,语气怨怼说出几个字来。
“衡哥儿弃我。”
到了晚间,吊唁的人三三两两散尽了。张文裕被留了下来。他在大理寺卿的位子坐了几年,穷凶极恶的犯人也审的得心应手,可眼下面对陈君琮,分明是正人君子,他却心里发怵,坐立不安起来。被问起孟阮清死因,更是悔不当初。
“我不该先去大理寺的。”
张文裕垂眸,“倘若没有去大理寺带人的时辰,孟副使便不会有事。”
他那日只将闯入三司府的暴民暂且关押了,却又惹的御史台不满。斥责大理寺的劄子每日都堆满了官家的桌案。怀京的百姓更是怒气加重。
背后那人挑起官民对立,自己暗戳戳捞好处,真是小人行径!
愤恨之下,张文裕手握成拳,肯定道:“这两日我联合刑部加班加点查了,干旱流言的线索皆指向国子监!”
他起初还想不明白,后来觉得这才是合理的。玩弄笔墨,歪曲事实,煽动情绪,确实是那些人仅有的手段。
陈君琮微微阖眸,不若张文裕激动。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凌厉气势。
“此事最终得利的是旧党。既然指向国子监,多半是旧党中某位学生的手笔。今朝桃李众多的,不过宰执刘翰秋罢了。”
这话说的条理清晰,句句在理。张文裕非但没有感到轻松,反而背后发毛。前一日还反应激烈,今日倒是沉着冷静非常。按照陈君琮吊唁的情形,他与孟阮清的关系更是耳鬓厮磨的程度。
除却此人心如冷石,便只有一个原因了。
陈君琮想要置背后推手于死地!
即使二人是平日里不大有交集的同僚,在张文裕印象里,陈君琮也算是温和,轻易不与人交恶,更不提置人于死地这般极端。
风平浪静的面容之下是令人震惊的滔天恨意。
张文裕起身道:“我会尽力而为。”
裴潋和宋遗青果真在秋季还未结束的时候赶回京城。只不过未来得及回府,就被裴彦傅二话不说带出了门。
他离京有些久,边关的事还没有消化干净,就又被迫知晓了孟阮清的死讯。
“怎会!”
相识多年的好友突然逝世,饶是裴潋也无法接受。只首先想到陈君琮。
马车颠簸中,帘子透过的光照的裴彦傅的面容晦暗不明,话音不带起伏。
“朝堂争论不休,官家虽未表态,却赐了不少赙赠。如今停棺未过五日,国子监的学生混着百姓又因着大理寺关押闯三司府的暴民闹到灵堂去。”
他们现在赶往的方向正是孟府。裴潋喉头滑动,不解问:“父亲为何会……”
“我为何会准你来?”
话未说完,就被裴彦傅未卜先知打断,“此事归根到底是新旧党争。于情,你与孟副使是好友;于理,哪怕我今日拦着你强行撇清干系,可只要你是新党,就是漩涡之处,日后也不可能抽身而出。”
裴潋消了声。
这些他都明白。
裴彦傅抬手安抚的揉了揉裴潋的脑袋,掌心下的四方平定巾罩着规规矩矩束起的发丝。他才恍然玉郎早就是加了冠,顶天立地的男儿郎了,不再是单纯顽劣的孩童。
父子二人大多的光阴都在你追我赶。在外人眼里是父不慈子不孝。平日不动棍棒便是好的,好言好语更是稀奇。
应是真的老了,眼睛耳根子也都软了。
收了手,裴彦傅缓了声儿道:“事情未有定论,官家不好出面。”
他是代官家去解局的。
灵堂的帷幔被扯了,用来供奉的瓜果掉落一地。国子监的学生咄咄逼人,寸步不让。被干旱波及的百姓更是扬言不能安稳下葬,棺木也不配。
众人你一言我一句,只是唾沫星子就能压的人直不起腰。放置棺木的灵座塌了一个,棺木一角便歪斜着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