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骑马来(170)+番外
裴潋重重叹息一声,温香的酒气溢散。神色从未有过的脆弱。
手上动作一停,宋遗青微微躬身将人回抱住,对方的脑袋便自然而然的拱进他颈窝处。
许久,久到他几乎要怀疑裴潋睡着了时,才听他喃喃。
“我累了……”
随之而来的,还有浸透肩膀处衣料的湿热感。
登州一役后第七日雪夜,裴府门前挂了一盏灯笼。没有什么人物绘画,更不是琉璃所作,却整夜都亮着。
不过半个时辰,漆黑的夜晚中不约而同地陆陆续续亮起烛光。从城北一直蔓延至整个内城以及外城。怀京城内像有数不清的萤火虫在大雪中穿梭,沿路皆是通明。
第一百四十一章 正文完结
举全国兵力惨胜就像衡朝的回光返照,大行重整军队一点点蚕食本就不大的版图。
天佑元年冬,大行攻破定州。
天佑二年春,顺昌府沦陷。
天佑二年秋,大行占据衡朝旧都宁州。
天佑二年冬,江南城破,百姓纷纷逃往怀京。文坛大家七言翁梅言聿郁郁而终。
直到了新帝继位的第三年,新柳如翠,怀京如往年满是飞絮时,江冶带兵围困京城。
小官家刚到十岁生辰,可在能预见结局的情况下拒绝南下逃亡避祸。新旧党争执多年后也终于达成唯一一次共识。
誓死不做狼狈南下的懦夫。
江冶也不急着攻打,甚至不需要攻打。经了战场上的洗礼,他显的比往日还要多几分凌厉。
怀京现在就如笼中鸟,想捉住是随手的事。可他不想凭白费气力,只要困死怀京,有的是时间等衡朝的皇帝双手奉上。
“去告诉他们,若衡朝皇帝主动开城门迎我们进城,本王承诺不伤城中百姓分毫。”
他下令在城外安营扎寨,每日好酒好肉犒赏兵将,从心理上击溃衡朝的防线。左右那么多年都忍了,不差这一会儿的功夫。
下属得了令拿了传声筒,果真在城门前喊起来。
现在还有些春寒,守在城墙上的士兵眼瞧着大行人吃饱喝足,通身舒暖,而他们只能干咽口水。但面上仍是目不斜视,对大行的喊话也恍若没听见。
延和殿内,小官家身前的桌案上没有书,偌大的宫殿只有两个人。
“张卿,怀京仅余的兵力还能战么?”
此句问出口,略思量一番,张乐全不喜不怒应道:“禁军与怀京守军尚在,城中每位男丁皆是军力。”
语气微顿,他凝视小官家颇为震撼的双眸,笑说:“臣亦是如此。”
存亡之际,文官如何?国子监的学生如何?便是市井走夫又如何?但凡能拿的起刀剑,就都是守城的一份子。
不过小官家诏见他这件事十分微妙。在朝堂上,他不是新党也不是旧党,属于中立。虽说中书舍人于敬淮也并非两党中的人物,但过于不问政务。
小官家不信旧党也不信新党,或许就连他也有待商榷。这人最信的只有自己罢了。
张乐全是地地道道的读书人出身,却在说到拿刀剑守城时,也是眼睛都没带眨一下,好似是稀疏平常的事。
最需要担忧的反而不是江冶攻城,而是他耐心等着,断绝怀京水粮,让城里的他们有劲无处使。
怀京毋庸置疑是衡朝最繁华的城市,可这繁华是建立在商铺林立的基础上,并非无尽的田地。
粮仓里的粮食有限,会有吃完的一日。百姓躲在家中惶惶不可终日,对着仅有的粮食发愁。这种时候,金银宛如粪土,一口吃的比什么都珍贵。
许多官宦人家都赶走一批家仆为求粮食多撑些时日。城中街头的无家可归之人日益多起来。
裴彦傅坐在正堂的木椅上,听管家拨着算盘统计米粮。
“阿郎,都在这里了。”
管家手里的纸张上详细记了全府上下的粮食,有些战战兢兢的递给端坐着的人。
并非参知政事本身可怕,而是怕他会和那些街上流亡的人一样,被裴府扔几两没用的银钱打发走,然后活活饿死。
裴彦傅并不应话,抬手接了那张纸一个个字看过去记在心里。良久,忍不住叹息道:“匀出一半给城内流民吧。”
“这……”
管家震惊出声,眼神在旁边的夫人和裴潋等身上打了个转儿,劝说:“府中粮食已是不多,若分出一半,不出半月就揭不开锅了。”
用不着他提醒,在坐的谁不清楚目前情况是都恨不得囤粮?不管是半个月,还是一个月,粮食总有吃尽的时候。
顾英拍案而起,黛紫的长褙子带起阵风,果决伸手,“库房钥匙给我,我亲自去匀。”
裴潋也道:“分罢。”
管家摇摇头,从腰侧摘了钥匙递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