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他就是坐在这张桌子后面教她认字,她低垂着脑袋,头发柔软地垂在颊边,昏黄的灯光将她的面颊照得像白玉一样,读错了一个字还会脸红,于是白玉便像是揉上了胭脂,一抹红晕直从里面透出来。
也就是在那一晚,她在他离开的时候依依不舍,问他要不要喝酒,圆润的杏核眼里带着羞怯的关心。
明明……明明是那么容易害羞的小姑娘,怎么会在家里藏三个大男人???
为什么?!
风煊的拳头攥得死紧,胸膛急剧起伏。
但这不是生气,没什么好生气的……他只是觉得自己识人不明,竟然被这小丫头骗了。
上一世明明成为了医女,还说梦想是去太医院,这一世却自甘堕落不思进取,只想当个兽医。
上一世明明可以为他而死,这一世却从他身边搬走,还备下了三个男人……三个!
风煊又一拳砸在桌上,这一次灯台微微一晃跌了下去,在地上散了架。
不生气……不生气……
她是他什么人?她哪怕有三十个男人也跟他没有关系……
“来人!”风煊大喝一声。
帐外的亲兵立刻进来。
“去把谢陟厘叫过来!”
*
路山成发现了,主子罚他跑圈其实是为了他好。
他本来心里头替主子难受得好像要炸开来一般,但跑了几圈之后,脑子倒渐渐清爽了起来。
他真是操心得有点过头了,主子没拿谢陟厘怎么地,不代表主子痴心不改,还有可能是主子已经打算放下了。
以主子过往的杀伐决断看来,主子这是去小帐篷跟自己的第一次心动道个别,他实在不该去打扰主子。
哎,着实该罚。
“哟,路郎将这么勤力啊。”
路山成回头,就见严锋打马过来,骑着马跟在他边上,笑眯眯地看着他,“这又是挨罚了吧?”
“罚你个头。”路山成一面跑,一面喘息着问,“你一个养马的怎么又跑大营来了?”
“嗐,说起来还得感谢谢姑娘给我机会嘛,上回送来的那群公马本是马场要养的,如此挪到大营来,已经让大营出了兽医照顾,我总不能让大营再出草料不是?所以这不是带着人送草料来了嘛。”
路山成一听这话就停下了:“这关姓谢的什么事?怎么就成她给你机会了?你脑子坏掉了吧严锋?”
“不懂了吧?我不在了,你以后没事多跟老孟学着点儿,人家可是乐坊最受欢迎的座上宾,让他给你个榆木脑袋开点窍。”
路山成翻白眼:“你知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些个什么屁话?”
马儿踩着小碎步慢跑在路山成身边,严锋骑在马背上居高临下,“你傻啊?公马向来都是在马场去势的,为什么突然好端端就要送到大营来?以前没送过,现在突然送了,你难道没看出哪里有什么不同?”
路山成:“有什么不同?你该不会说是因为兽医营多了个姓谢的吧?”
“正是!”
“是你个头,脑子里装了太多水就不要跑出来乱蹦跶,小心把自己晃晕。”路山成忍不住停下脚步,连喘带吁地把河边那事说了。
严锋听得目瞪口呆:“我的娘,三个……原来主子喜欢这一款的,难怪安姑娘没希望…… ”
“喜欢个屁!”路山成道,“主子以前都是被她蒙骗,这回是看清她的真面目了,瞧着吧,主子以后再瞧她一眼,我绕云川城跑一圈。”
严锋一时没搭话,他坐在马背上伸长了脖子,望着军营某一处,隔了一会儿才道:“阿成,你知道云川城方圆多少里吗?”
路山成:“嗯?”
问这干嘛?
“你最好去问一问。”严锋一脸同情,只是眸子里的幸灾乐祸出卖了他,“因为你得挑个日子去跑了。”
路山成下意识想骂人,然后就见严锋举起马鞭指向某一处。
路山成顺着那个方向望过去,刚好看到风煊的一名亲兵领着一个人,拐了一道弯,往大帐方向走。
那人穿一身洗到发白的蓝围裙,简简单单垂在脑后的一条辫子,不是谢陟里是哪个?
路山成:“!!!!”
不是吧?!
主子你给我清醒一点啊!
*
亲兵进去通传,谢陟厘在帐外等候。
“让她进来。”
里头传出风煊的声音,不是很大,因而听得有几分含糊,但谢陟厘觉得这声音好像比平时要低沉些,仿佛含着一丝明显的不满。
谢陟厘低着头迈进大帐。
她来这中军大帐不是第一次,但每一次来都很紧张。
尤其是她进来行了礼之后,头顶却久未听风煊开口,她便更紧张了。
风煊叫她来总不会是为了拉家常,为来为去必然还是想拉她去学医。他此时沉吟得越久,一会儿说出来的话定然就让人越难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