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郎(180)
想了想,镜郎又道:“不过应当没什么人会来,让他们把礼送来,咱们再回些攒盒,也就是了。那个尤家的小子,最不安分了,谁晓得蹿到哪个粉头相好家里去,没的又带了病气来。”
长公主笑盈盈道:“这是给娘省钱呢?”
镜郎歪在枕头上,长公主在他身边坐下,他便懒洋洋地打了个滚,挪到母亲膝头躺着,有一下没一下地拨着腰佩上落下的流苏:“他们也不是为了吃酒取乐来的,不过借咱们家院子应酬罢了,别白费了咱们厨司的好席面,也省的阿娘费心操持了。”
长公主伸出纤长的食指,往他额角上戳了一记:“出去一趟,反而和娘客气起来?娇娇,别是吃坏了什么东西吧?”
镜郎往她掌心底下一钻,娇嗲嗲地蹭了两下,又翻过身,埋在长公主膝头,瓮声瓮气道:“咱们备下些攒盒点心分发出去就是了,自家亲戚再请来用饭,来不来,都随他们。”
母子俩这般议定,便让瑞春等人吩咐下去,操持起来。
腊八这日,因为宫里帝后连着皇后几位主子身子都还不大好,腊八粥都是以淑妃、贤妃两位的名义往外赏赐的。长公主府随意熬了腊八粥分发下去,底下人便忙着迎来送往:礼单如雪片似的,礼物也车载斗量,纷至沓来。镜郎也因为无事可做,难得有了兴致,领着青竹,凑在建昌身边,赏玩起各色礼物。
平国公叶家的太夫人在疫病中去世,虽然丧仪一切从简,国公也被夺情留任,几个兄弟倒是去了官职回家守孝,但居丧之中,仍备了厚礼送来。
“皇后娘家出手真够大方的……娇娇你看,光宝石就送了满满一匣子。”
镜郎也只是吝啬地一瞥,了然道:“是为了置办叶家三娘的嫁妆吧,听说是搜罗了许多海外宝石,其中的蓝宝与红宝,都是世所罕见,千金难求……最好最大的那一批自然是要给姑娘带走,这一些用来送礼,也算很过得去了……娘,眼看就要新年了,这红宝和金刚石,还挺齐整,给你镶一个新冠儿戴?”
“娇娇这么大方?”建昌笑着一合掌,盘算起来,“我想着,拿一匣子东海珠子,配上珊瑚,给你攒一套簪子玩儿,大珠自然做珠花好,小的,便做流苏,做络子。”说着就用力拧了拧他的脸颊,“春天里,春暖花开了,配藕荷色,檀色,或者水绿,杏子红,春绸宁绸的料子,粉嫩嫩,俏生生的,多可爱。”
——却是全然把他当成个姑娘打扮了。
镜郎哪儿敢搭腔啊,幸而瑞月又奉了一张单子上来,及时替他解了围。
“哎哟,我看看你四姨送了什么……象牙骨折扇。”建昌笑吟吟,从锦盒里拎出柄冰凉的折扇,“大冬天里送扇子,真亏得她想得出来。”
镜郎也笑,接在手中,这柄折扇扇骨扇面都是象牙,边缘打磨得光滑,通体洁白如雪,触手温润,便有几分喜欢。展开一看,十二扇透雕一副溪山雨意图,扇柄镶嵌着贝母玳瑁,扇坠儿是小小一枚白玉如意结。
“这个比竹扇子精巧,夏天用来扇风凉快,也比玉的好,不怕跌。”
长公主嗔他一眼:“可不许随便糟蹋,好金贵东西,难得见象牙雕得这样光滑可爱,明年夏天见不着你拿着,阿娘可就拿走了。”
镜郎只是笑,将扇子放回了软垫里,把盒子放到青竹捧着的托盘上去了,长公主又寻出一方巴掌大的盒子来,推了盖子,拨开里头包裹的雪白锦缎,露出一枚一寸见方,两三寸长的石印来。她捏着一角,笑着同镜郎品鉴:“看这块鸡血石,血色鲜艳凝厚,散落如云似雾,六面皆有,又是冻底,给你琢枚小印,随身带着玩儿也好。我从前也有一枚鸡血石的章子,比这个大好些,倒不如这个晕染的好看。”
她见惯了好东西,记性又极佳,顺口问:“几年前福建送来的寿山石也好,银色星砂点点,精巧可爱,有些艾背绿的品格,只是不如这个颜色大气。那是在你的小库房收着么?”
镜郎自然是一问三不知,还是旁边的青竹应了:“春日里舞阳长公主家里大郎生辰,公子把那枚印石添上做礼物,送出去了。”
“荣家表弟?”镜郎愣了片刻,好半晌才记起来,“哦,我想起来了,他那时节总穿淡青色,像是很喜欢这颜色,那章子也雅致,送他正好。”
建昌笑道:“想来,这就是你四姨特意寻来谢你了。”
镜郎诧异地扬一扬眉:“这值什么,还要四姨记着?”
“舞阳从来都是这性子,滴水不漏,从来不肯偏了什么,欠了别人的情谊,反而叫别人欠了他。”建昌接了瑞春递来的桑菊茶,润了一润,又对镜郎嗔怪道,“别的人也就罢了,你可不许带着君泽厮混啊,带坏了表弟,看我不打折了你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