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蔷薇公爵(68)
「不,我不知道,我是来找一个……」一个摸了千金小姐屁股的登徒子,尤金谨慎地没再说下去。包括卡雷姆身边纷纷站起露脸的随从们,两边加总约有四五双不相干的耳目,不适合宣扬未嫁千金的不光彩遭遇,况且那已不是尤金最关心在意的事。
计画外的事情最能乱人心绪,尤金说过未从泥沼挣脱前不见面,但他不能掉头就走,不能、更不想那麽做。
思念比想像更深,望著卡雷姆,心脏还跳著过份活泼的节奏,尤金花费时间细细检视那张在梦中总是朦胧的脸庞,此刻如此清晰真实,他却失去梦境里的自由。
幸好中间阻隔著一匹马。
像是找寻代替品,尤金抬起一只手,伸向马颈的鬃毛,发现卡雷姆也同时做出一样的举动,视线在马背上方相遇,一愕的同时,两只手又一起收回。
「这里……这里只有你们……」空气中有一点点尴尬,尤金赶紧另起话题,「马主不在场?」
「我猜你指的是牧场主人,所有权已经移转完成,他不再是马主。而且你们的脚步声吓坏了他,以为又是那个地狱来的魔女,他逃回主屋,我们则躲起来装死。」
「是你,你摸了那位小姐的臀部。」
尤金变了脸色,卡雷姆仍旧漫不在乎地笑,「手感并不特别好啊!」随从跟著噗嗤失笑。
「胡闹!」尤金怒声喝叱,卡雷姆以外的笑容立刻冻结,笑声也嘎然止歇。
「听听你说的是什麽话!这种行径、态度,你、你在败坏自己的名声!糟蹋教养你成为一名绅士的父亲的用心!」
「绅士在被宠坏的娇蛮大小姐面前没有任何好处。宣战的号角由对方首先吹响,我采取自认为最轻微的反击,一个不在场、无法体会扇在脸颊的巴掌多麽辣痛的第三人,说出冠冕堂皇的训词轻而易举。」
卡雷姆的随从们这回不敢公然附和,只有其中一两个伸手摸了摸脸颊,挨打的疼痛在记忆里再度复苏。
尤金严厉的目光没有松动。贵族大小姐的性格缺陷他并非毫不知情,可是他不希望卡雷姆一开口就是狡辩,如同卡雷姆不喜欢尤金一见面就要教训人。
不幸卡雷姆是理亏的一方,只好率先表达和解的意愿,「轻薄决不是我的本意,那比较像是……没有经过思考的本能反应。如果是你的愿望,我能向任何人认错。」
本能反应……令人头疼的用词,尤金的头也真的隐隐疼了起来。
过去的几十年间,他管教兄弟、训话说教的频率可以媲美一日三餐,喝水般平常的一件事却在渗入自我情感之後,引发未曾有过的焦虑。如果他还陪在他身边,他一定不会怀疑卡雷姆的言行,可是他不在他的身边,微不足道的不安一点一滴累积,久了也能凝聚为沉甸甸的重量。
「我不认为你们应该再碰面,另一场冲突将是最糟糕的结果。」
「那只是意外!」
「如果意外经常发生在你身边,它会有另一个名字,叫做习性。」
「你的说法并不公平。」
卡雷姆真想冲上去,把尤金从胡乱编织的想像中狠狠摇醒,瞥眼忽然见到随从们全都呆在一旁,旁观得好认真。
「想要被围观,我会亲自报名剧团。」他挥动双手,连尤金带来的人一起驱赶出去,「全部都给我出去,做好运送马匹的准备,我可不希望珍贵的礼物在半途受到损伤!」
对了,马匹!尤金想起任务,在随从们慌慌张张全部逃出马厩後,开口提出要求,「我需要这匹马。」卡雷姆诧异回头,听著他说,「请你开个价。」
掩盖在重逢喜悦下的小小预感不幸成真了。
卡雷姆终於明白尤金的来意,不是凑巧、不是两人注定重逢的美好命运,尤金从好几天路程遥远的柏尔杜尼首都风尘仆仆赶到,只是为了替那位跋扈的大小姐抢马!
平心而论,大小姐是个美人,难得让卡雷姆厌恶的美人,厌恶的理由现在又添上一笔,就像当时伸手拍了那一下的瞬间就知道不妙,结果唯一的一次轻忽,倒楣传到尤金耳里,然後两人不期而遇,运气似乎很好,又好像差得要人命。
「你要它?」他拍拍马颈,白马温顺地低下头。
「是。」
「那麽我要你。」
「什麽?」
卡雷姆绕过白马,朝尤金靠近,「现在,这里,人给我,马就让你,完全免费,我负责一切支出,还有备好的运送车辆、清水乾草喔!」
谁、谁在乎价钱和水、和草了?这是故意在为难人,而且十分有效!尤金感觉得到耳垂的红热程度,至於脸色,他根本就不敢想像。在马厩能吗?左右望去一片空盪,随从都被遣出去了没错,却没有人禁止他们回来,而且旁边……旁边……马在看!
「尤金,你竟然真的在考虑。」懊恼消散了一大半,卡雷姆的唇边勾著笑,看在尤金的眼里好刺眼!
「我是在考虑怎麽拒绝!」
「我真喜欢你强辩的模样,好像见习司祭拿屠刀,慌张都在脸上。」
尤金在卡雷姆再次接近的时候往後退,却没有对方跨的步子大,速度也不够,卡雷姆一手抓到他的腰带,将他拉向自己,一手捉著他的下颚,及时封堵住尤金正要冲口而出的训斥。
对於卡雷姆不顾自己的意愿,强行撬开唇齿的粗暴亲吻,尤金没有多想,忿忿咬了他的嘴唇一口。
淡淡一丝血腥味在两人的舌间飘开,卡雷姆如尤金希冀的退却……退了短短一瞬,随即更强烈地进犯,彷佛尤金不是弄伤他,而是挑起了某种激情。他感觉自己像头野兽,因为血的滋味而疯狂,如果能够,他真想整口吞下尤金,让他们再也不能分离。
两个人的重量一起挤上马厩的隔间矮门,脆弱的吱嘎声在背後断续响动,尤金反倒介意他的疼痛,态度软化有如融冰,同样伴随著引人遐思的濡湿水声……
「卡雷姆,先等……等一等……」
尤金奋力想推开对方,卡雷姆文风不动,他只好扭动头颈,勉强找寻说话的空隙,「这里……这里是马厩……我们有正事要办!你必须给我答覆,愿不愿意把马让给我?」
「你得更努力争取,才能获得自己想要的。咬人是个危险的点子,虽然我承认那很刺激。」
他用手背擦去唇边的血渍,圈在尤金腰际的手臂紧了一紧,带动对方的眉头一道皱起。
「我不是自己想要。」
「我也不是。那正是重点,如果是你要的,如果是我的马,别说是马,长翅膀的狮子也竭尽全力找来给你。可是你偏要替那种令人厌恶的地狱魔女劳碌奔波,勉强自己做不喜欢的事。」
最後一句说中了尤金的心情,他确实不喜欢跑这一趟,却又是谁让局面变得更艰困?
「嘴里说著厌恶,你还不是轻薄了对方!」他不想老提同一件事,可是这件事引发他许多不安,还有……还有妒意!他握起拳头,重重捶了卡雷姆一把,「你满脑子想的、平日做的,就是不能脱离这种……风流轻浮的行为模式!你就是无法改变你的习性!我开始觉得所有关於你的花边绯闻,全是真的!」
卡雷姆忽然放松箝制,蓝眼睛揪住他,「你不信我,宁可相信陌生人的胡言乱语?」
尤金答不出来。
【 64 】
「我倒愿意听见你的传闻,那怕是最荒谬的流言。可是你的婚姻、这整件事就像一池封闭在密林深处的水潭,没有雨水降落,便静静地一动也不动;」卡雷姆低下前额,垂放在尤金的肩头,手臂环住他,「而我正等待暴雨在林中冲刷出一条道路,引导向你的所在,这麽长的一段时间,我没有放弃过我的期待,你怎麽能往後退步?」
如果不是被圈抱著,尤金会扒开泥土地面,挖出一个大洞把自己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