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满(87)+番外
他坐在长椅上,从日暮坐到夜色将起,从人群熙攘坐到人烟散去,终于狠下心,自己摸着黑夜爬上身后的假山,跪在坚硬不平的石头上,额前身后都是潮湿的热汗,嘈杂单调的蝉声在耳侧催促,闭着眼睛,磕下来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只第一下最痛,痛感从膝骨往手指脚尖里钻,好像全身都破碎了一样,后面一次又一次,皮肉绽开的滋味越发麻木,脊椎一道上积了满满的汗,阎徵忍了再忍,喉头却忍不住呜咽起来,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混在粗糙石粒上那些赤红的血痕里。
他趴在石头上,挪动着身体一点点蹭下来,周遭已没有了走动的人影,就也不顾及什么,扯着嗓子放肆地哭着,哭到声嘶力竭,哭到所有疼痛仿佛都可以消失离开,捂着胸口一阵阵地喘息,咳嗽着,茫然地望向远处一抹光亮。
“你怎么了?”
这是时方满对阎徵说的第一句话。
他当时只想的是要伤得重一些,不能叫这件事像以往一样快速翻篇,激起的波澜只够他一个人日夜回味,但后来,那却成了整个计划的开始符。
阎礼会把自己讨厌的人的东西放在平时看不见的角落,会远离两个女人都选择跳下去的记忆里那血淋淋的阳台,远离平时休息睡觉的床。
也不会是上面,那会让他有一种被居高临下蔑视的感觉,应该是脚下或者离地面不远的地方,因为他是如此讨厌那个女人,把她踩在脚底会让他觉得得意满足。
手电筒的光绕回房间打转,阎徵猜测着对方的想法,先放弃了阳台和休息区,放弃了去爬高高的吊灯和书柜,先选择在书架的底部摸索一番,随后是电脑桌两侧的杂物柜下面。
书房里的地面和地毯都被他掀看了一遍,果然翻出了一些信件,有些是和元祥的股东的对话,有些则是商业上的内部消息,但并没有阎徵要的东西。
接着他去了浴室和衣帽间,两处并无所获,按阎徵的推测,只剩下会客间了。如果还找不到,那他只能第二天晚上再来,而且是从上至下,一处都不能放过的地毯式搜查,那样耗费的时间更久,被发现的可能性也更大。
至少是现在这个时候,阎徵不愿意因此让阎校元更加注意自己。
他抿着唇,看了眼腕表上显示的时间,沉默地加快了速度。
会客厅因它的功能,布置十分简洁。两处灰白色的沙发斜对摆放。单独的那一处靠窗,身后是置顶的黄花梨木质置物架,身前是整面白墙,用作投影;一处正对着门,是由几个小沙发围成半圆形,中间地毯上置一处黄花梨方形茶桌,茶具柜在附近靠角的位置,落地的铁质几何形台灯摆在两边沙发周遭。
一眼望去,几乎没有可以藏东西的地方,这里因其功能性,人流来往比其他几件房间要密切的多,沙发桌椅等都可以活动,似乎并不适合放什么东西。
阎徵并未急着动手,绕着走了一圈,失望地发现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只得拐回门口,从入口处的地毯边上开始翻找。
不到三十钟就翻看了一遍,此时已经接近早上五点钟,再晚下去就有可能在走廊和楼梯上碰上早起的人。
他收起手电,手腕翻转,手电筒的光打在墙上留下最后一处圆形光斑,暗了下去。
阎徵定定地站在原地,隔了几秒,“啪嗒”一声极其轻微的动静。
他举起手电,微微摇晃的光亮靠近了那盏台灯。
这一盏更靠近茶桌,算起来应该是客人坐的那个沙发的附近,整体非常有现代感,灯芯是一个圆球,离地一百二三十公分,许多根一指来粗的铁管弯成奇怪的几何形,从大概六十公分的地方往上折叠,像树叶包围花苞一样围绕着最顶端的球状灯芯。
刚才阎徵只翻了底座和灯芯,但手电筒的灯光一照,扭曲的铁管落在墙上狰狞的影子却给了他提醒。
指腹顺着冰凉光滑的铁管自下而上滑动,几乎是在最开始,就有一道坑坷不平的痕迹隐约硌在肉里。
光对准了就能看见,那在光滑之间泛着锈红色,裹在黑色的铁管之上,鱼线一样粗细的褐色接痕。
*
阎家是村上家境殷实人烟兴旺的大家族,分了家之后,阎校元收拾了行囊来这个城市,上学结婚,赶着开放那两年做生意,从一个硬币一张纸钞开始,慢慢积攒起现在的家业。
他的两个兄弟一辈子没有从村里出来,守着三四十亩土地,自给自足,家里原先的传统也都保留地很完整,直到现在取名字还是遵循原先的规矩。
阎家的男丁,依照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忠孝勇恭廉的顺序取名,而且需要避讳前人,如果前辈还在世,就须得用谐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