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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春冰(81)

作者: 符黎 阅读记录

“圣人的旨意,错不了!裴家人作威作福那么久,可也该倒霉了!”

出崇仁坊,再经一个转角,某家店铺的屋檐之下,站立了一个素衣长发的人。

奉冰手中提了一只药包。他今日本只是出来拿药,顺带散散心的。

这一路上,他时常走神,想到明日便是上元节了,再看街上,便处处都是新挂的灯笼。于是他又想到裴耽的那一方书帖,白梅满开,临水照影,像在悠悠然地等候。他心中生出恶趣味,想自己不若将那白梅涂成红的,再送回去,让裴耽猜一猜……

然而半途上,他便遇见了突降的风雪,与刑部的马车。

马车的车厢密不透风,看不见里面的人,但身边的围观百姓却越来越多,议论的声量始终不高,只是渐渐地聚集,像雪中的泥点,越来越急,越来越密,好像这样就可以刺穿那车窗车棚,将车中的人拉出来示众。

店家开张已久,无客人光顾,见奉冰伫立门口发呆,便不豫地拿扫帚扫雪,哗哗、哗哗,残雪滞重地飞起又落下,在他的脚边激起花蕊一般的白雾。奉冰好像眼看就要冻僵了,那僵硬的身躯却突然一转,往长街的另一端走去,越走越快。

狂乱飞舞的雪霰终于逼出了他的咳嗽。他连忙拿巾帕捂住嘴,可是这咳嗽像刀刃刮擦过喉咙,在气管里左右突刺,直入肺腑,鲜血淋漓,激得眼圈都发红像渗出了血。随着咳嗽,他的心也在刀锋上猛烈地跳动起来,几乎要跃出喉咙口,咚咚、咚咚,风雪中听去,是钝钝的、叩门一般的声音。

终于奔回家中,仆婢全都不在,小宅安宁得像一个与世隔绝的坟茔。

他径自走入自己所居的主房,推开内门,看见里面坐着吴伯,便即站住。

连春时的神情都很晦涩。春时先走上前将门关上,一时却也不知如何是好,斟了一杯热茶欲递给奉冰,奉冰却不接。春时便只能焦急地沉默。

吴伯手中亦捧着热茶,水汽濛濛缠绕住他的脸,那模样仿佛瞬间老了二十岁。但眸光到底还带着些破釜沉舟的决绝,扫向了奉冰。他身边的案上放了四函旧书。

“啪嗒。”

奉冰手中的药包跌在地上。

*

“或许我很快便能清闲下来。”

“我孤家寡人一个,死了也不打紧。”

“待到金吾不禁夜,与君随意看灯轮。”

*

“傻话。难道我去找他,同他说,‘我们一起亡命天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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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一章三节,一起看是最好的嗷呜……

第58章 歧路杨朱

奉冰闭了闭眼,镇定心神,到榻上坐下,吴致恒便将那四函书推给他。

“郎主让我送给您的。”他道。

奉冰拆开书函,书是早被禁绝的纬书,辞句既无聊又危言耸听,奉冰一页又一页缓慢地翻过,试图从中拆解裴耽的意思,但脑子已经快要锈住,一旦开始运作,竟还发出吱嘎吱嘎陈旧的疼痛。

吴致恒道:“郎主还读了两句。”

奉冰抬头。

吴致恒回忆:“是什么……不知夏,不知冬,不见父,不见兄……”

“是《易经是类谋》。”奉冰沿着目录寻知这一卷在第三函,打开,便翻到这一页。

“不知夏,不知冬,不见父,不见兄,望之莫莫,视之盲盲……其王可谏者全,不移者亡。”

“对!”吴致恒立刻道,“就是这一句。”

奉冰咬了咬牙。

——“王”是谁?

这长安城里的“王”,已只剩下赵王了。

裴耽曾对他说过:“若真有那一日,遇上危难,你可以去找赵王,他晓得如何做。若没有危难,那你最好便不要插手,置身事外即可。”

奉冰的眼神变幻,他一页又一页地往后翻,可是书上的句子已不再能入他的眼。

找赵王。

是了,赵王在京多年,一定立有根基,裴耽既与圣人不睦,或许便与赵王走得更近。

其王可谏者全,不移者亡。

奉冰翻完了整三卷书,挪开后,却见书函底部还有软软的夹层。他将手指探入,便慢慢抽出一张窄幅的黄帛。

春时蓦地倒抽一口凉气,又立刻捂住了嘴,再看吴伯,后者却好像并不十分惊讶。

除了黄帛边缘暗绣的龙纹,这一张小小帛书,看起来实在是平平无奇。奉冰正要展开,吴伯却按住了他的手,眼神沉沉地道:“这是郎主留给您最后保命用的,您可千万不要……”

奉冰沉默。黄帛一分分从末端展开,他先是认出了自己父亲的玺印与圈红,而后是一行极简短而锋锐的字,每一个字上竟全都盖了郑重的玺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