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门口的时候,陆阔才恍然地想到,他并不知道对方这个时间点在不在家。
可是来都已经来了,似乎也只好举手敲门。
他敲了一会儿,始终都没人开门。
说不上是不是松了一口气,他转身准备走了。
门就在这个时候吱呀一声,开了。
“谁啊?”
陆阔已经走到了楼梯口,听到声音停住脚,回头看着从屋里探出的陌生的脸,问:“请问,唐棠住在这里吗?”
那人点了点头:“他在休息,你谁?”
陆阔说:“我是他哥哥的朋友。”
那人皱起了眉头。也是个长得不错的小伙子,看起来年纪似乎不大,二十出头,毛头青涩,学人打了一排耳洞,穿着破洞牛仔裤,却不伦不类地系着一条围裙,此刻审视一样上下打量着陆阔。
陆阔平静地说:“我知道他哥去世了,但我还是他哥的朋友。”
那人摆了摆手:“行吧,你进来吧,换鞋啊。”
屋子里的摆设和六年前差别不大,大点儿的旧家具还是那些,只是鞋柜换了新的,沙发也换了新的,铺了张地毯,上面堆着游戏机和厚厚的一叠书。
那小伙子惦记着厨房里的汤:“我还有事,你自己坐啊,自己倒水。”
陆阔看着他去了厨房,便转身去卧室门口,犹豫一下,轻轻地推开了门。
卧室里倒是变了样,原本是两张单人床,现在成了一张双人床,衣柜换了新的,两张书桌只剩了一张。
他仿佛听到了来自很多年前的声音,是他在问:“你跟你弟分开睡的?”
另一道声音反问:“不然呢?”
他就笑了笑,似乎是还吻了吻那道声音的主人,很不怀好意地问:“那今天我跟你怎么睡?”
最后还是睡了,睡一张单人床,挤得很,挤得满身都是汗,热得整晚都没睡。
陆阔看了眼床上睡得正香的人,走过去看得更近些,不由得看得更入神了。
睡着的时候很像,不知道醒了会不会更像。
其实唐棠以前就长得很像他哥。两兄弟只是性格不像,老大很稳重,也很温柔,老二却很容易炸毛。
“喂!”
那小伙子举着汤勺气势汹汹地站在卧室门口,却还记得压低声音,“出来!”
陆阔看了他一眼,没动。
“让你出来!你他妈有病啊?”
“鹿鸣你他妈才有病吧?!”睡在床上的唐棠突然骂了起来,翻了个身拿被子盖过头,“又吵什么吵!我要睡觉!还吵滚出去!”
那个叫鹿鸣的小子更不爽了,梗着脖子道:“还睡,睡你妹啊,来贼了!”
唐棠装死不理他,继续睡觉。
鹿鸣还要说话,却听到陆阔开了口,轻轻地说:“唐棠,我想见你哥。”
唐棠猛地一僵,仅剩的睡意全没了,他停顿了几秒钟,掀开被子,犹豫着回过头,看见坐在床边低头看自己的陆阔。
半分钟后,唐棠盯着陆阔,却是对鹿鸣说话:“鹿鸣,滚蛋。”
“妈的,你老情人啊?”鹿鸣打死不走,“凭什么我走啊?他谁啊?”
唐棠随手抓起枕头朝鹿鸣扔了过去:“我让你滚!”
鹿鸣接住枕头:“我就不滚,这谁?你行啊唐棠,看不出啊,上个月那个姓陈的,上个星期那个加油站的……”
“我他妈让你滚!”唐棠爬下床,揪着鹿鸣用力地推,把人推到客厅里,又推到大门外,把门哐当一声关上了,反锁,停顿了几秒才回去卧室。
陆阔还坐在床边,看着他。
唐棠的手都在抖,半天才说:“你也滚。”
陆阔很温和地笑了笑,像一个长辈似的:“你知道我没他那么好打发。唐棠,我今天刚出来,只想见一见你哥。”
唐棠捏着拳头,咬着牙:“人早就死了,骨灰喂鱼了,你去见吧。”
陆阔垂放在膝盖上的手也渐渐地蜷缩起来,半晌道:“我想去他的墓地拜祭他。”
“我说了,骨灰喂鱼了,没有墓地。”唐棠的眼发酸,“我和你们这种人不一样,我没那么喜欢撒谎。”
陆阔沉默了一阵子,问:“那他的遗物,可以给我吗?”
“关你屁事啊!那是我哥!跟你有屁的关系!”唐棠指着门,突然叫了起来,“滚!我不想看到你!”
陆阔看着他,求他:“给我一个念想。”
唐棠气极反笑:“我觉得我哥不想给你这个念想,他不想跟你再扯上任何关系,你让他死了就清净点吧,他也没得罪过你,人也被你害死了,你稍微有一点点良心,也该放过他了。”
陆阔回到车里的时候,发小问:“怎么样?”
“他恨我。”陆阔拿出根烟咬着,俯身去拿打火机,“也该他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