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田南山下(59)
“我不喜欢柳叶,我也从
来不喜欢画柳叶。”她告诉蔺北。
蔺北又扭头看向她。
她还是没有抬头,所以蔺北看不到她的脸色,又静静地转过视线,不再看她,只盯着自己的脚。
“嗯。”她回复。
空气又安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柳叶才又开口说道,她的声音有点低:“我娘亲生我之后就去世了,据说她和我爹一直都想要一个儿子。我爹为了这个儿子准备了很多,我家世代祖传的制瓷技,他走了好多地方,问了好多读书人才起出来的名字:修远。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她蹲下来,用食指在地上一笔一笔地写下这句话,不知道练了多少遍。
蔺北也蹲下来,柳叶多不喜欢诗词,各种文绉绉的东西,她完全知道。每次听到她不自觉地说出的句子时,都想要大大的翻个扮演。
“可是我是个女孩。”她轻声说,明明没哭,不仔细听甚至听不出什么情绪变化,可蔺北莫名觉得好难过。
“所以我只能学着绘彩,我的名字只是随处可见的柳叶,一根枝条上可以有很多片的柳叶。我每次乘船看那些山水的时候都好怕,因为我觉得,就算我死了,也就像是一片柳叶掉进了水面而已。”
蔺北顿了顿,看着这个颤抖着,忍耐着的姑娘,朦胧中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
那感觉就像是她一直伪装着平静,活在着纷纷扰扰的世界里,某的一天,一个人出现,说“你没什么特别,我可以代替你”;又有一个人出现:“你从众生中来,也终将湮灭于众生之中。无论你曾经有过多么辉煌灿烂的梦。”
就好像一只枝条上的一片柳叶,并不是无可代替,并不是至关重要。
一阵风就能吹走。
她顿了顿,轻轻地将柳叶的头搭在自己的肩膀上,轻轻地,无声地安慰这个极力忍耐不要放声哭出来的,正抽泣着,彷徨着,无助着的姑娘。
她突然明白了为何柳叶那么认真地对待那些瓷器,只因瓷器可以留下去。只要留下去,这世界上的某些角落就似乎还证明着曾经出现过柳叶这个人,不会随风飘逝,不会被背叛抛弃。
她如此渴望,而又迷茫着寻找自己活着的痕迹。
最后一批瓷器也基本做好最后的绘色了,也不算多,蔺北便没告诉他们,自己一个人去拿。
恰好她最近也没有怎么和柳叶一起。
只是没想到来不早不如赶得巧,柳叶家有人,正是七叔一家。蔺北进去时,七叔正坐在院内的小凳子上,逗弄着学习说话的小孩,泥一般的皮肤和孩子稚嫩的脸蛋之间经常十分和谐。
再往里打开的门里,可以看到父亲和刘偶书似乎在讨论瓷器的事情。
他们也来买瓷器?
“蔺北,你来找柳叶?”
“是。”
“里面呢!”他抬头示意。
蔺北点点头,没进去打扰。
“呼呼,呼呼——”小孩嘟着嘴说,粉嫩的嘴唇像是荡开的花,一边嘟囔着,一边试图拽着七叔的胡子。
“哎呦哎哟——”七叔叫疼,可脸上的笑却自始自终没有消下去过,笑骂道:“你这个小东西,下手可真狠啊——放手啊,再不放手,我生气了啊!”
小孩子脾气犟,估计是知道七叔是在和他玩,倒是也不怕,也不松手,只笑呵呵的。
“呼呼——呼呼——”
“放手——放手——”
见双方僵持不下,蔺北微微笑,忍不住上去打圆场。她倒是也没哄着小孩直接放手,而是拿了动物糖——她原本自己做的,打算和柳叶一起来享用。
只在嘴唇上轻轻地沾了一圈,小孩便立即被吸引,笑呵呵的想要,下一秒,那抓着胡子紧紧的手便拿起蔺北手中的狐狸糖。
七叔摸摸自己的胡子看了蔺北一眼:“还是你啊,有办法。”说完他看向小孩,说道:“我不喜欢吃糖,偶书他呀也不喜欢吃糖,怎么就你这个小家伙这么喜欢吃糖呢?”
正说话时,里面的人出来了。柳叶及其父亲稍微分开了站着,送着似乎准备离开的,正拿着一个精致小巧,上面画着复杂花纹的玉。
好久没见,刘偶书似乎有些憔悴,一侧的脸上还有一道伤痕,不知怎么回事。
蔺北冲他笑了笑,算是打个招呼。
他点头以礼:“蔺北姑娘,没想到这么巧?”
“真巧。”蔺北点点头。
“蔺北,你来了?”见蔺北来,柳叶立即从屋内跑出来,站在她旁边,故意俏皮地眨了一下眼,用肩膀轻轻撞了一下蔺北。
蔺北也用同样的神情和动作回复着她。
刘偶书和蔺北打完招呼后便走到七叔面前,弯身抱起孩子。他应该很疼爱这个小孩,抱的时候很温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