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无色处生繁花(18)
“牛队长,你就帮忙去说说吧。”大队门口,丁队长叹着气亲自来说道。
牛队长知道丁医生去世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村里好些人无心干活,纷纷去了丁家村送人,从村头到村尾都是送殡的,人们纷纷红了眼圈,沉默不语地帮忙扯孝帽、设灵棚,往日里聒噪喧嚣的乡人难得安静,气氛肃静。
丁队长瞧着老医生穿着一身粗布衫心中不忍,不待孩子们说什么主动来了牛家村。
“老丁,不是我不帮,你也知道,牛槽他刚结婚啊。”牛队长眉头愁的跟麻绳打了个结似的,丁医生的恩情他忘不掉,家中这根独苗儿生出来没多久突然高烧不退,什么跳大神的叫魂的都找过,孩子烧的人都迷糊了,最后是丁医生深一脚浅一脚冒着大雨去县城抓了药才治好的。可以说,若不是丁医生,小五这条命保不住。
小五在角落吃饭,听到两个大人唉声叹气,竖着耳朵听了个明白,小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掀开帘子撒腿就跑,他妈拉都拉不住。
一路跑到牛槽家,瞧着夫妻俩在吃饭,跳上台阶就坐在了木凳上。
“嘿,这孩子,喝汤吗?”小琴笑眯眯招呼。
牛槽见小五乌黑的眼珠子转了一圈儿,晓得这小子有话说,不急不缓地等着他开口。
果然,小东西按捺不住性子:“牛槽哥,我小时候是不是差点死了?”
牛槽知道这事,点点头:“前面村子的丁医生救了你。”
小五一把抓住牛槽胳膊:“牛槽哥,那你帮帮他吧。”
牛槽他娘没敢把丁医生死了的这事告诉牛槽,小两口刚结婚成日你侬我侬也没出个门,自然不晓得村里人都去吊唁了,此番小五前来求情他才晓得。
“丁医生死了?”牛槽放下筷子。
小五点点头,如实说了一遍具体情况,牛槽听完一张木头脸无甚表情,半晌没动。
堂屋东边门开了,老娘盛了一碗饭走进来,见小五赶紧招呼他下来吃饭,却见牛槽将碗一放,拉着小五跑了。
“他俩,这是干啥去?”牛槽他娘指着牛槽背影问小琴。
小琴表情有些复杂,没说话。
牛槽他娘很快晓得了自家儿子这是去干啥,还是牛队长亲自领来的,逢人夸牛槽是个破除封建迷信的大好人。
“我呸,破除封建迷信,他家那关老爷的牌位啥时候给我撤了再说吧!”
牛槽他娘一听头上的翠色簪子都给骂掉了还不消停,指着大门骂,“脑子进浆糊了,刚结婚给死人做衣服?”
牛槽已经管不着了,早拾起家当就往外跑,拦都。
第14章 牛槽被冤枉
恁是牛槽他娘如何不愿也不得法,牛槽性子一善二耿,当然不会放着老医生不管,去了丁家村拨开众人二话不说对着老医生坐下,一身的喜服特地换了丧服,披麻戴孝守了老医生一个晚上。
是夜,倒春寒的天气尤其冷,破旧的木窗外影影绰绰,煤油灯被纸窗漏进来的风吹成了鬼影在墙上张牙舞爪。
丁家小孙子小叮当冷地瑟缩成一团在灵位下打瞌睡,小叮当他爸一直在料理后事,前前后后忙完才倒了一碗热水进来。
“大侄子,冷吧,喝口水。”丁医生儿子将白瓷碗放在牛槽身边,牛槽看都没看,依旧低着头就着煤油灯缝线。
彼时人去世大多穿件体面衣服即可。没办法,刚赶跑小鬼子又遇上自然灾害,举国上下都不富足,没什么讲究的,但这只是普通人家而言的,不少富足人家兴穿寿衣,正宗的唐装汉服,生前就要找人量体裁剪好,待濒临弥留之际由后代穿好躺在上好的柏木棺材里。
丁医生儿子没那么讲究,就指望着牛槽能够按照老人体型简单做一件中山装即可,哪知不经意间一瞟眼,一套做工精美的印花布唐装赫然在目,旁边还有做好的寿鞋、寿袜,而牛槽手上缝着的则是一个瓜皮帽。
“大侄子,你这……”丁医生儿子有些发懵,他没给牛槽这么多布料,他这是变魔术变出来的吗?
牛槽熟练地将黑缎子连缀成一个圈儿,又在底边镶一条一寸多宽的小檐,半晌,一个瓜皮帽就好了,就着昏暗的煤油灯也能看出做工好。
牛槽郑重放下瓜皮帽,与叠的整整齐齐的成品寿衣放在一起,起身对着老医生的遗容深深作揖,一系列动作完了才简单解释了下:“家里多的布料。”
丁医生儿子囊中羞涩,拿不出布票,也没指望牛槽能做个什么好衣服,老人家不穿的破破烂烂下葬就好了,谁能想到牛槽带了这么些布料来,当即感动地不知说什么是好。
若是平时,他是万万不能要了人家东西的,但现在这当口,由不得推脱,只能看着牛槽推开木门一头扎进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