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239)
我浑身如雨淋过,搂着他汗气蒸腾的背,失力笑道:“我真怕你把这椅子做塌了。”
江风吟也忍不住一笑,吻了吻我眼睛,道:“谁让你在这里勾引我?”
我不置可否,坐起身来,将他先前急不可耐地给我脱去的衣裳从地下拾起,一件件穿上。见他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我,故意将动作放慢,问道:“看我干什么?有话跟我说么?”
江风吟也是衣衫不整,闻言先是一怔,才摇了摇头,道:“没有。就是……想看着你。”
我嘴角微微一勾,道:“是么?我倒是有一件事,想跟你说。”
江风吟眼睁睁看着我拿起他的手,又伸出手指,在他掌心一笔一划,画了一朵小小的云。
我迎着他惊愕的目光,又忍不住一笑,才道:“想起来没有?”
江风吟看看自己的手,又望向我的脸,开口竟有些不畅:“你是……秘境里的……”
我有模有样地点点头,道:“对啦,我就是那个好心相助的老前辈。”
我望着他月色下冠玉般的英俊面容,微微一笑:“哥哥,你总被小小的幻术难倒,总是认不出我。第一次,你烧了我的玫瑰园。第二次,你毁了我的道体。我其实很好奇下一次会怎么样,但我已经不想看到了。”
我握着他忽然开始变得冰冷的手,一字字道:“我江随云自愿进入灵素谷,任凭冯谷主处置,立此为据,绝不反悔。作为交换,哥哥,你只要对我说四个字就够了。”
我看着他一瞬间就已慌乱失措的双眼,缓缓道:
“——我要你对我说:’咫尺天涯’。”
第九十一章 我自然愿意
我凌虚御风,目视地面上一大片连绵起伏的丛林山谷,双足落在一片粉红雾瘴前,遥望前方。
只听身后窸窣有声,江雨晴红衣乱舞,从半空中极不稳妥地落下,鬓发钗环,皆被风吹得横乱。她一张脸早已煞白消瘦,连原本鼓鼓的双颊也已凹陷下去,却仍精心描绘了眉形,穿了一件灿若朝霞的外衫,气喘吁吁地将一枚颠倒的珍珠耳环戴正,向身后怪道:“哥,你眼睛是被风吹迷了,不中用了?我喊了好几次要你看路,你却七弯八扭,尽走岔道,差点就跟随云哥哥走散了。”又上前几步,挽住我的手臂,摇晃道:“随云哥哥,我哥拖着我的膀子,不知多么不情愿似的,一路上尽给我脸色看。我不要他带了!你们这踏云乘风的法宝,也给我玩玩罢!”
我略一回头,瞥见那金色衣织的一角,淡淡道:“这个不好玩,给你看个好玩的。”
江雨晴身上虚脱无力,倚靠着我才能站稳,闻言大为欢喜,眼巴巴看着我取出那银色小盒,好奇道:“这是什么呀?”
我咬破手指,将一滴鲜血滴入盒心机关,思忖了一下,道:“大概是……灵素谷的引路人罢。”
话音刚落,只见天边嗡嗡大作,从粉瘴之中飞来一大群黑云也似的蚊虫,个个有巴掌大小,振翅声连在一起,鸣动如雷。
灵素谷向来以神秘著称,谷中弟子在外行医时,亦是面目冷峻,来去匆匆,如非必要,一眼也不向患者多瞧。我在半空俯瞰时,却见谷中鲜花烂漫,处处芳菲,药田中水泽闪动,道旁点缀着一座座雪白药庐,许多青年弟子手捧医书,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或向年长医士请教,或埋头苦思,不时在书上奋笔记录。卫行针早在谷口等候多时,见蚊群带着我们三人落地,忙上前见礼,将我们引入山中。
江雨晴虽在病中,却不改爱好天性。见屋舍精洁,药香袅袅,冠服者皆从容乐学,竟有沂水舞雩之意。她一路走,一路看,赞叹道:“这里真好啊,好像世外桃源一般。”
我冷眼望去,也有些意外。原想一个人无论如何善于伪装,神情气质中总有本性流露。若是一派宗主,整个门派都会深受影响。但见谷中如此祥和平静,难以想象冯雨师竟是个背地里炼活人为血尸、与江家做人命交易的伪君子。一转念间,又想起师尊来,心中不禁一声讽笑:“江随云啊江随云,你不自量力,竟评断起人家高高在上的仙门大能来了。这些人城府之深,又岂是你所能妄测一二的?”
卫行针闻言,温然道:“江大小姐若是喜欢这里,待病愈后,与令兄多住几日也无妨。”
江雨晴大为欢喜,眉花眼笑,夸赞道:“卫坛主,你真是个好人。”
我在旁听他二人对答,不知为何皱了皱眉头。遥想当初在药师殿时,这位青年坛主众星捧月,派头十足,对伤重垂危的玉清子道长不闻不问,对我身上的灵息、鲜血,却是极为热衷。说他嗜医成狂,倒不为过;说是个好人,多少有拔高之嫌。一时未及多想,只当他在自己门中,自有一番不同。忽觉手上有些疼痛,举起一看,手背上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个小小血点,想是入谷时被不知什么蚊虫叮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