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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知玉如意(34)

作者: 蔚络深白 阅读记录

安如的脸颊越来越红,不是别的,只末蕊说的这些自己一头斗大的,什么都不晓得,只随即点点头,装作不甚在意的样子,尝了尝那两份酥糕。

一顿饭又是默然无语。自从住进这宅子里,仿佛天下的锦衣玉食从来都是信手拈来,毫不费力。一日三餐,餐餐不同样,不重复。安如除了内心矫情的喊一声奢侈之外,还是怡然自得的享受。都是那个男人要给的,拦不住。

照例将没用过的饭菜赏了下去,末蕊侍候安如净手,如往常一般在院中随意走了走,才入屋。与卧房相对的堂屋另一侧被辟作书房。按着安如的想法,倒也布置得含香淡雅,疏散有致。

满月窗下一座紫檀雕花团的对角条案上,四宝俱有,甜白釉暗刻莲纹玉壶春瓶,内插枝干花卉,骨执有姿。一看便是菱儿大清早的手笔。

昨日困乏未看完的书卷随意扔在条案上,安如不喜欢别人收拾,就这么放上三四天的,大概都没人管。

拾起卷子正襟危坐在屏背椅上,仿佛看到那个谁谁“山阴”事件了,铺开卷子顺着留下的牙签,继续看下去。

朱尔家族覆灭,北魏一分为二,北周——等等,怎么还是朱尔姓?!

安如抬起眼镇定了一下,重新将视线放回书卷,一字一句不敢错过:朱尔荣身死,为天下唾弃,其玄孙尚共谋高祖,时中原凌乱,高祖代旧魏伐之,尚倾其所有以资之,贺曰,“天下为囊中所有,但乏一种。”高祖奇之,答曰,“时运。”高祖哧之,尚曰,“吾愿为尊者运。”

安如放下书卷,朱尔荣身死形灭,宇文泰与朱尔尚为谋,定要吃亏的。

掩卷神思,朱尔荣,朱尔荣,你可是真的英雄?

“如夫人,阳庆求见。”末蕊掀起帘子,就瞧见安如一手撑肘,斜歪在那里,淡淡的花香弥漫,空气静谧地只剩下窗外高挂笼中雀鸟的脆声。夏日疏散的宁致。安如摆了摆手,仿佛很费力气一般,双目微闭,“去吧,人走了再来会话。”

末蕊喏后,悄悄放下水晶珠帘,引着上次挑得的两个丫头,往外面走去。

安如听得声音远了,重新睁开眼,喃喃自语,“别肖想我的男人。这里只能有一个女主人。”过了一阵,将目光挪回条案上的书卷,大略翻着,心中茫然只有一个想法,“机会只有一个,你能抓住,我便助你一臂吧。”

卷终还没看见隋夺天下,代北周的故事。返回身后的书架,常常的裙带曳地而走,选了下一卷回身之时,窗外的光已经热烈起来,夏日炎炎。

不晓得为什么,心中很是不安。只能拿着书卷看故事消闷。历史从来都是人写的,安如有一种期待,却说不出在期待什么。手写的墨迹字字挺拔。

玉秀公主携幼帝避于西京,高祖追至关隘……尚率朱尔一族迁于昆仑……拓跋雄自北路起兵……杨李二祖誓卫幼帝,血浴函谷……上柱国李公潜幼子密出秦关,被俘立斩……杨公夫人独孤氏飞书求助于鲜卑九族宗主……

昏昏欲睡。

……二公子世民亲选百人诱敌于烽火关……高祖识破其计……围而歼之……无一生还,史称“石峡事变”……

“咣当”一声,有什么东西摔在地板上,碎了。

外面侍立的丫环听见声音连忙跑了进来,只见安如目瞪口呆的盯着桌上的书卷,双手颤抖不已,嘴中不知道念些什么,惶恐之际。小丫环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外面机灵的听见里面的动静,一面使人喊了菱儿过来,一面快步进来收拾地上瓷碗残骸。

之前跟在末蕊身边的一个丫头已经换了新水上来,小心服侍安如道,“如夫人可是又哪里不舒服了?婢子帮您找末蕊姐来,还是着人去唤大夫?天气闷热您这么坐在窗口上万一中了暑可不是闹着玩的。”

旁边七手八脚的很快将碎片收拾干净,仿佛从来不能有什么打碎过。阳光泛在地面找不见碎末的星星闪闪。抹得一干二净。

安如还沉浸在刚才的巨大恐惧中没有出来,听见有人在自己耳朵边上唧唧歪歪的,茫然将视线努力集中,却空洞的望向别处,傻了一般只问了一声,“李世民……怎么就死了?”

第九章 却是旧时相识

一行人骑着马“哒哒哒”地往这边溜达过来,珠大爷睁大眼睛往这边瞧着,果然,就有一人灰扑扑地立在庄府前。珠大爷身子往后靠了靠,立马就有小厮摇着马辔上前,前后在珠大爷身边。

“看清楚了?”

“爷放心,真就是金陵王世子,昨儿路叔让小的硬是架了过来,看得一清二楚,准没错!”

珠大爷点点头,又捏了把小胡子,隔着老远的打量。那人一身皂色布袍,下摆微显凌乱,可见道行的缠绞脚,衬着踏山透土的多耳麻鞋。兴许是站的久的缘故,灰蒙蒙很有风尘沧桑感。

视线转向府门对面的树上系着的一匹红枣大马,辔头、鞍鞯无一不是精良。距离更近一些,珠大爷两眼放光低声惊呼道,“红狮!”居然是极品战马红狮!珠大爷余光扫过那人,心中暗自纳罕。

门前立着的男人闻声缓缓回头,正好与珠大爷黑亮闪闪的眼睛正对,两人同时盯着对方,一时间场面诡异无比。方才的小厮打了个寒噤,这才反应过来,在后面轻声提醒道,“爷?”

珠大爷嘴角动了动,没有吱声,朝着那男人拱了拱手,大摇大摆的进了庄府。

日色渐凉,隐隐有大雨,黑风刮过卷起风尘无数。珠大爷酒足饭饱,又叮咛了阳庆几句。末蕊悄然侍立屏风幕后,远远看着花厅那边的情况。

一阵商议之后,阳庆将繁生飞信传来的命符郑重交给珠大爷,并将另一些事情妥善解释后,才送人离开。

末蕊一直等着阳庆回来,使了青槐紧紧跟在阳庆身边,只等人出了大门,就往这里赶来。紫瑰命人撤了席面,花厅收拾妥当后才来末蕊跟前复命。

大门外两人再次对面。珠大爷上马欲走,不知想起什么,眉眼一挑,拍马下鞍,着人牵了缰绳离开。四目相对,珠大爷眼睛愈发清亮,灼灼地瞧着那人,忽而阔步走到男人跟前,拱手称赞,“世兄好气概!”

那男人上下打量着珠大爷:上着青锦袄,下抹绿长靴,混青抓角嵌玉软头巾,一袭金绣绿罗包肚束带,典型的贵公子模样——就差耳朵上一朵时新的鲜花了。不由得皱眉,回过身子,依旧目光如炬地直视庄府大门,低声撇清关系,“兄台有何事?”

珠大爷也不气馁,知道是自己唐突了,转身又凑到那男人正前方,“嗖”地从腰间抽出一把纸扇,“刷刷”扇着风不客气道,“世兄不认得小哥了?并州青崖县,何家村,小老弟当时可没这么拽!”

“你……”男人一时之间怎么也想不起,当时并没有同这样的人打过交道,却再没有嫌恶之意,正色道,“兄台认得在下?”

“哼!小城子,真是长进了!连老哥都敢不认得!”珠大爷“啪”一声将纸扇敲打在男人脑袋上,见那男人脸色剧变骤然发怒,才慢悠悠的斜睨着那人来回走步,“崇德二年,司徒政领大将军兵符征西北,某小人离家弃身想要效仿霍侯从军,若不是老哥我的指点,说不定你小城子就瞎跑到肃慎摇旗旗去了!嗯?”

那男人满眼吃惊,瞪着眼前花枝招展的珠大爷一时无语,竟愣着红了眼,半晌,嘶哑的声带着磁音惶惶然地试探问道,“阁下……可是琮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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