销金(14)+番外
寒烟江的水波荡得狠,周檀也荡着一双眼去捉身边人,整个身子歪斜地动。
不等赫连允握住手臂稳住他,便摇着酒壶问出声来:“玉京?”
他显然敏锐到捉出过些许裂隙下的情绪,要和缓也坦荡地去问。
“我本有南郡名姓,你……”赫连允顿了些许,似乎不知从何讲起。
名姓总是一段往事,周檀了然,只擦过他的指节,勾来那枚短佩刀,生辰金泛着碎光,缀成了「停之」二字。
“停之。”他用玉京的公子腔慢悠悠地念。
等到赫连允应了声,又要压沉了嗓音凑近了再唤一声“停之。”
赫连允应着他勾出笑,忽然发觉那招人恨的头风,今日连来都不曾来过。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第7章 、托玉珠
——披红挂绿窈窕棋——
赏月赏景是个风流事,只不过肩背硬了脚也酸麻时,难免要生出些后悔。
周檀拖着腿要起身,被地上铺成一滩的氅衣绊了个半跌。肩背被硌得直不起来,连右腿都像是路上捡来的的刚安上去,浑身上下没一处得劲。他抓着栏杆一路跳,一捧白衣在风里呼啦地晃。
密函被他七卷八卷,熏了香的精贵纸页连个全尸都没能留下。
“宋文敬胆敢在官府眼皮子地下做这腌臢事,必然是有人开路。”周檀一把扯上身边人的袖,终于在跌倒的边缘稳住了身。
昌州陆氏,赫连允一时又兜兜转转念起这么个门扉。
昌州陆,箭锋铸,搁在北地也是常谈。天下名将不算少,数来数去多的是陆家的名姓。
只不过一把硬骨戳得高了,总要惹眼,总要挨些零零碎碎的敲打。
再天真的纯透心思,也明白君主情分是个笑话,听着听着,便不能信。
燕沉河的柳色搔得人骨子懈怠,老将军卸了任脱了甲,转着锄头回了昌州,半点也没回头。
昌州的菊苑被他从东捯饬到西,姚黄魏紫死了大半,又快活地抛下菊园换橘园。
早春的昌州冷得人抖树也抖,被硬生生薅下来的青橘苦得好似一泡泪。
宋青菏挽了衣袖去灶房,路过一地的嬉笑打趣。衣衫未整的男女在唇舌间交换烟土,口津混着碎屑流,她阖了三分眼,只回头接着走路,把浪声浪语全抛身后。
“玉姑……”卷起窗扇,她冲着灶火里的佝偻背影唤:“你这里可有些南地产的樱桃?”
“自然是有。”人影深深浅浅地向外踱,皱纹微显的面上还沾着半丝烟灰。
她推来半筐润着水的樱桃,指上隐隐约约落着蔻丹,斑斑驳驳不见旧色。
接过筐的人轻言轻语地谢,又掠过门框回首:“玉姑,你,要和我一起走么?”
玉萧只缓缓摇头,疲累地拂上她的袖:“姑娘此去,莫要回头。”
郎君多情,她望着走得已远的人影想,只这多余的情分,又能留多久?
奔总是妾不是妻,妾是掌上一时的玩意儿,哪有什么天长地久。
菩萨蛮听着了微末人声,从阴影中拔出身,他像个泼进黑影中的松墨点子,凑近了也分不出这一堵是墙还是人,宋青菏骤然看见个人从墙中跳下来,被惊得上身后仰,柳眉斜飞又倒竖,脚底踩着滑着要撞进江上去。
斥候忙不迭越过围栏牵走食盒:“姑娘放手便是。”一手端稳了盒,才又匆慌拖住她腰,将人从摇晃的栏杆一畔隔着袖子拉回。
越过落门过珠帘,一双人竟在桌前靠得歪斜。
周檀伏在案上,侧脸下枕着半道臂,两手垂在桌下,捧握住冒烟的手炉。
撞进门的斥候不知所措地探头,搅破了私密心头一震,慌里慌张踏上身后姑娘的青罗裙。
连波起的响声打破了满堂的寂色,赫连允只用一双眼动着扫视,右臂还放得稳当。
宋青菏挂着轻笑铺桌,又轻轻巧巧落了座。她片刻便认出北地的主君,却也稳得连额上的珠钗都不曾颤:“周郎君总好去琅玉坊逛,满城姑娘都想着去玉馆候着您,想着说不定哪日能偶遇,结果啊,没曾想,满街的玉石您不看,要去小铺找樱桃煎。”
她似有似无地瞟上赫连允,看见那人有些松懈的神色,终究落了半分心。
拈酸贪甜似乎是本性,周檀搅着果肉,连眼睫都张得慢了些:“宋文敬若是供那位驱策,只怕宋先生也不安稳。”
“宋文敬那厮心眼大,脑袋却不过是个空葫芦。堂兄在太学生中也算有望,在家中也是说得上话,他暂且动不得。只是宫里那位,为何要这般磋磨陆家将军?”
宋青菏张手去斟茶:“郎君若在玉川江上有个三长两短,先不说陆家要在明面上吃挂落,这南北界河都未必能稳当地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