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归则归(88)
"只有我?"周汀予看了看山,峻丽巍峨,直冲云霄。
"上去吧——"
话音甫落,周汀予真不自主地踏上了上山的小道。而陆今在原地缓缓地蹲下,好像体力不支,又好像死也瞑目,他合上眼睑,有晶莹的泪从眼尾滑下。
房内少量的蚀神仍在散香,陆今的确被香迷了才情不自禁带周汀予来到这,可再至当归山脚的那一刻他就醒了。
但来不及了,既然天意让事情一发不可收拾,那就顺应天意吧——
周汀予的秘密他藏不住了。
第42章 你是谁
上山的路野草横生,经久失修,是真的荒了很久。
周汀予每往上一步,心里便咚咚响一声,步伐沉重得很,腰上的酸痛却荡然无存,好像是被这座山治愈了似的。
他不知道他下一秒会看到什么,对于这座山,实质上他还是无知的。
不过陆今神色笃定,自己又确实感到了神奇的归属感,继而周汀予敢断定,他之后看到想到的东西一定非比寻常。
他有些怕,求知欲却更多。不,不单是求知欲,这座山本身对他也有召唤。
是当归山吗?他会偶遇当归仙首吗?
周汀予如是想。
山道又陡又窄,周汀予从小到大养尊处优,爬起来竟不觉得累,透过稀疏的竹林,他在半山腰看见了一处竹屋。
围竹成墙,竹墙缜密精致,却积了层厚厚的灰。本是流水不腐,户枢不蠹,这间空置了很久屋子却不一样,除了灰尘,什么破旧痕迹都没有。
周汀予想起来了,这处屋子,和他当初梦到的一模一样!
他推开屋门,几乎是一瞬间,瞠目结舌,往后跌了一步,他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见——
有一个羽衣飘飘的人,长得跟自己毫无二致,迎面走来。
他说,你终于回来了;
周汀予又惊又怕,大着胆子碰了碰这个人,这个人却是一团虚影,一触即散。
"……你是谁?"周汀予问,"或者,我是谁?"
虚影又凝成人形,向他招了招手,道:"你过来,到我这边来。"
周汀予不自觉握紧了拳头,靠近了一些。可突然,对方就像有磁力一样,急速把自己吸了进去,再睁眼,一切已是天翻地覆——
脑里的那片空白终于有了色彩,色彩斑驳却清楚真切,渐渐地,周围的陈设也熟悉起来。
我是谁?周汀予无力地笑了笑。
——我竟就是当归仙首。而这里就是当归山。梨棠起居注里的男人是我,我从来都是八蛋的主人。
我一向自诩不喜仙道,怎想造化弄人,自己原是那世人汲营以求的仙。还是琢磨了那么久的当归仙首。
呵——
曾经觉得虚妄的,如今都像场笑话。
与此同时,铺天盖地的记忆占满周汀予的脑海,从几千年前到现在,一桩桩一件件泾渭分明历历在目。
而守着当归的使命,枯燥漫长,千年如一日。唯有那几年的光景,犹如枯枝上欢歌的百灵鸟,在天幕中激荡起泛光的涟漪——
"不知如何唤,便为何以唤。"
"你就跟着我走吧,以唤。"
"走得动吗?我抱你。"
初遇你是个孩子,再遇我是个傻子。
周汀予又无力地笑了笑——以唤呐以唤,怪不得你会人海茫茫寻我,爱我,不是因为我与你师父形容相似,而是我就是你的师父。
那你是爱周汀予呢?还是爱你师父呢?
你心了然,又何苦欺瞒?
……
周汀予讷讷地在竹屋坐着,不敢下山。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该想什么,也不知道现在心中是何滋味。
试想,一瞬间强加几千年的记忆,由漫长的生到悲烈的死,一段无法想象的历程就这么毫无防备地成了自己的故事。
这会是何滋味呢?慷慨悲歌都不够吧?那要怎么办呢?
何以唤,你要我如何承担,如何面对呢?
我……就是一个好吃懒做的凡人啊,你要我走进封印的当归山,做回仙首,接受众生灵稽首以拜吗?
你放了山灵,我又该罚你怨你吗?
周汀予心乱如麻。
突然,山下传来巨响,似有争执起——陆今还在山下!周汀予理了理思绪,终于定决心下山。
在周汀予上山后不久,何以唤也赶到了当归山脚,可为时已晚,这里只有面无表情的陆今。
何以唤不知道陆今究竟是何许人也,总之一个知道周汀予身世的人,定不可低估。
自己辛苦冒险藏了这么久的东西,就这样被一个人曝于烈日,何以唤不管他是何许人也,都已然怒火中烧。
他一把拽起陆今,咬牙问道:"你究竟为什么要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