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柄(403)
秦卫连忙应下,双手端起酒盅,向秦雷拱手道:“谢教官!”秦雷也举起酒杯,与他轻轻一碰,两人便仰头饮下。乔天才赶紧再给满上。
秦雷举起筷子,招呼他道:“这都是你爱吃的菜,开动吧!可别凉了。”秦卫见秦雷举着筷子等自己,心中猛地一哆嗦,似乎全身的血液都集中到了心脏中,四肢一阵发软,险些从椅子上摔下来。
除了那有限几人,天下还有谁能在王爷面前先动筷子?现在王爷迟迟不肯下箸,非要等他先用,这代表着什么?‘断头饭’无疑。
虽然知道难逃一死,但真正面临的时候,任谁都要崩溃的……
见他浑身战栗的样子,秦雷轻声道:“你常说:‘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他明天倒霉催。’孤王先陪你痛快喝完这顿酒再说。”
艰难的点下头,秦卫颤抖着举起箸,夹起一块醋溜鱼片,刚要往回收手,那鱼片却又啪嗒一声掉回了盘中。如是往复三次,他才将那块金黄的鱼片送入嘴中,缓缓地咀嚼起来。
往昔想一想便垂涎三尺地美味,现在却味同嚼蜡,根本吃不出任何滋味,但他还是很认真的咀嚼、咽下……
见他动筷子,秦雷夹一片腐竹送入嘴中,竟是完全品不出滋味,勉强咽下后,他举起酒盅道:“昭武十六年冬,孤古城府外遭到刺杀,你在救驾地队伍中,用身子替孤王遮挡,孤要敬你一杯。”
秦卫举起酒杯,和着泪水饮下这杯。又听秦雷道:“还是那年腊月,在陶朱街,孤王又被天策军的弓手指着,又是你和袍泽们,用身子替孤王遮挡。孤还要敬你一杯。”
秦卫又饮下这一杯,泪眼朦胧地望着王爷,听他接着道:“之后你一直紧随孤地身边,无论是在中都,去南方,无论是在荆州城中,还是襄阳湖水寨边;无论是在巡视山南的路上。还是在被破虏军追杀的途中;无论是在伏击血杀的过程中,还是在报复李家的行动中。你都没有离开孤王一步。你陪着孤王走过了最艰苦的一段,真可谓不离不弃,生死相随啊!孤王再敬你第三杯。”
秦卫泪水滂沱的喝下这一盅,他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从未回顾过这段陪王爷走过地血火征程、青葱岁月,也许早点想起这些,自己也沦落不到今天吧!
秦雷泪水也在眼眶中打转。深吸口气,涩声道:“当我们回到中都后,咱们王府的情况就好了很多,一切都在欣欣向荣地蓬勃发展,你也晋升为中队长,在石敢离任后,成为孤王的贴身卫士。”说着抬头望他一眼,满是不解地问道:“你不会不知道。孤王的贴身卫士意味着什么吧?”
秦卫使劲点点头,抽泣道:“王爷重点培养的军官。”
秦雷看他一眼,颔首道:“不错,你聪明伶俐、过目不忘,悟性极强、对各种科目都能很快上手。而且在往昔战斗中舍生忘死,说你智勇双全并不算奉承。确实值得重点培养。”秦卫微微激动的坐直身子,能得到王爷的赞扬,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值得高兴地。
又听秦雷轻声道:“孤王第一任贴身卫士是铁鹰,现在是御林军的校尉,距离将军只有一步之遥;第二任贴身卫士是沈青,他现在是孤王手下三巨头之一,与杨文宇皇甫战文平起平坐,就连石勇也要甘居殿军;第三任是沈冰,他现在如何你最清楚;第四任是秦泗水,这老家伙最不争气。但孤王还是按照他的意愿。将他安排为匠作科主事,负责王府装备的研发;第五任是你的长官石敢。他虽然现在困守温泉宫,但那里乃是孤王最着紧的地方,也只有他才能让我放心。至于他的将来,决计不比沈冰他们差就是。”
将两年来的贴身卫士一一数过,终于轮到了秦卫这个第六任。虽然已经没有未来,但秦卫还是忍不住苦涩道:“若是没有失足,属下也定然会成为王爷麾下将星中地一颗。”
却听秦雷沉声道:“你以为成了孤王的贴身卫士,就一定会飞黄腾达?你大错特错了!”说着将手按在桌面上,以免控制不住怒气,拍打起来桌面来。
只听秦雷恼火道:“自从回到中都之后,我就发现你飞扬浮躁、肆无忌惮,原本钻研科目的心思,全都用在了逢迎拍马、蝇营狗苟上!”
秦雷一攥拳,望着秦卫的双眼,沉声道:“原本打算先让石猛回来孤身边的。但见你站在悬崖边上,孤王怎能不拉你一把?所以才把你顶了石猛,时不时的敲打一番,指望你能警醒,夹起尾巴做人,将来也好担起属于你地担子。”
说着终于忍不住暴怒道:“但是你的眼睛已经长到头顶上去了,对孤王的旁敲侧击视若无睹,一旦孤王说得重些,你还满肚子不服,记仇记恨,你到底是怎么想得?难道你的良心都让狗吃了吗?”
秦卫噗通跪下,伏地饮泣道:“今年回来后,俺娘给俺说了几门亲事,人家女方嫌俺是个丘八,连相亲都不许。虽然俺娘高攀了,但俺要是大官儿的话,就是他们高攀俺了。”
秦雷皱眉道:“所以你就忙着向上钻营?发现这边上不去就去找那些鹰犬帮忙?”
秦卫摇头低声道:“是他们主动找的我,说他们仰慕王爷的带兵之道,只要俺能把您的讲义给他们抄一份,就会让俺举孝廉,脱了这身军装,去当知府。当时王爷又整日不给俺好脸看,俺想来想去,寻思着这虽然触犯军规,但不能对王爷造成伤害,就鬼迷心窍地答应了。”说着痛哭道:“谁知这些人反手便用这事儿当把柄,要挟俺继续提供情报……”
第307章 上路
秦雷让乔天才把秦卫扶回椅子上坐下,右手使劲搓了搓额头,把因愤怒而皱成凹字形的眉头抚平,沉声道:“先不说他们是不是在耍你,你应该知道,文彦博从去年秋里开始,便授意吏部私下卖官,一个知府多少钱,你知道吗?”
朝廷财政空虚,连年入不敷出,文彦博不得不出此下策,将朝廷一些官职拿出来明码标价,美其名曰‘捐官’,这在大秦无人不知。秦卫点点头,涩声道:“两万两就可以放偏远地方的知府;加一万两,就可以放中等地方;再加一万两,便可以放肥缺知府了。”
秦雷额头的青筋突突直跳,气的浑身颤抖道:“孤王天潢贵胄,就值两万两白银?一个狗屁知府?”不由提高声调怒骂道:“愚不可及!鬼迷心窍!”
秦卫垂首痛哭道:“属下也就是那几日头脑昏聩,过后便后悔了。想要摆脱他们,却被他们拿着我原先做的事要挟,无路可退之下,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秦雷气极反笑道:“你确实昏聩,若你当时便向孤王坦白,只不过是个倒卖机密材料罪,顶多去荣军农场住个三五年。可你倒好,不思悔改不说,还一步步地往死胡同里走。就算是被迫的,难道事情不是你做的吗?”
秦卫痛哭涕零道:“属下知道自己罪孽深重,几次三番将王爷的机密外泄,确实是死路一条。”
秦雷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沉声道:“吃饭吧!吃饱喝足了孤王送你上路。看在往日功劳的份儿上,孤会把这段档案烧掉,就算你……”叹口气,轻声道:“殉职吧!”
秦卫面色顿时灰败下来,跪下抱着秦雷的双腿,哭天抢地道:“您不是说我们有一次犯错的机会吗?属下不求王爷饶恕。就是让我去荣军农场待一辈子也行啊……王爷……”
秦雷把头偏向窗外,那里有白雪皑皑。满眼的白色竟是那么的刺眼。微闭上眼,秦雷沉重道:“叛逆不赦,你是知道的。”
说着伸手将他拎起,按在座位上。再把酒盅往他面前一搁,倒上酒,沉声道:“这是咱们农场最珍贵地五粮春,多喝些吧!想再喝。就要二十年后了。”
秦卫泪雨滂沱地接过酒盅,一杯杯地往肚中送去,又举起筷子大口吃菜,看着他满脸地眼泪鼻涕、酒汁菜汤,样子十分滑稽,乔天才却压根笑不出来,他简直要被这压抑的气氛逼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