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柄(518)
李浑捻着胡子笑道:“明白了,”说着指指文彦博,又指指自己道:“就是说敲闷棍你来……背黑锅我来,对不对?”
文彦博苦笑一声道:“虽然有些偏颇,却也可以这么说。”
“相爷打得好算盘啊……”李浑仰天长笑起来,文彦博见他阴阳怪气的模样,便知道戏肉来了。
果然,待李浑笑过一阵,便听他悠悠道:“这样做对我有好处呢?”
“您可除掉心头大患。”文彦博淡淡道,他知道这是讨价还价的开始。
“这个无需操心,老夫已经有了周详的计划,区区一个秦雨田,难道会比皇甫旦还难对付吗?”李浑嘎嘎笑道,虽然他也知道,三个皇甫旦绑一块,也不一定比得过一个秦雨田难搞。但讲价吗,不就是个漫天要价、落地还钱的过程么。
“哦!是吗?”虽然他这套并不高明,但谁让现在是文家有求于人呢?文彦博只好让步道:“若是您击败秦家,在下便会率百官为您加九锡,如何?”
听到如此直白地诛心之言,饶是李浑有司马昭之心,也不得不假作谦虚道‘不可能’、‘怎能够’之类的。
文彦博也不说话,只是一脸淡淡冷笑得盯着他,把个李太尉盯得浑身发毛。寻思一会儿,李浑咯咯笑道:“你等会儿,我尿急。”说完。也不理文彦博怪异的眼神,大笑着去了后堂。
……
阴先生早就等在后堂,一见到他,李浑便劈头问道:“先生怎么看这事儿?”
阴先生桀桀一笑道:“文丞相已经走投无路了,您若是不把他骨头里地油都榨出来,都对不起老天爷给的这次机会。”说着笃定道:“他既然来了,就做好了被敲诈的准备。东主现在客气就是跟自己过不去了。”
李浑被说得眉开眼笑,所谓‘瘦死骆驼比马大’。文彦博虽然遭到重创,但就目前来看,虽然地位朝不保夕,他在百官中还是有绝对影响力地。能够将其吞掉,定然是大有好处,只要再不用为无法插手政务而犯愁了。
“怎么办?咱们要什么条件?”意阴了文彦博入伙后的前景,李太尉精神焕发地问道。
“不需要什么条件。只要他肯给您下跪就成。”阴先生阴测测道。
下跪便是认主,将自己家族变为对方的附庸,这对于任何一个一流门阀,都是不可接受地屈辱。就连李浑也咂舌道:“不可能,这跟杀了文彦博有什么区别?”
阴先生令人汗毛直立地笑道:“区别大了,东主别忘了。文家二十年前便是东城李家地附庸,是文彦博当上了权倾朝野的宰相,这才摆脱了从属关系。正式踏入一流行列。”说着一脸阴笑道:“现在只不过让他退回到二十年前,对于一个见风使舵惯了的政客而言,没有那么大的心里障碍。”
李浑揪着胡子想了半天,终于恶狠狠点头道:“中,老夫去将其拿下。”说完便雄赳赳地出了后堂。
文彦博见他小半个时辰才回来,不由好心提醒道:“相爷尽量少吃些性温热地东西。这样能畅快些。”
李浑面色一窒,尴尬道:“最近吃菜少了。”赶紧跳过这段道:“方才出恭的时候,老夫仔细寻思了一会儿,你既然有那种心思,何必要等到以后呢?还是早些过来吧!也好同心同德、其利断金不是?”
文彦博万没料到他竟会如此无耻,现在就要自己改口叫主公,一时间答应也不是、拒绝也不是,心中好是为难。寻思了好一会儿,才字斟句酌道:“我已经与秦家誓不两立。断不会像那墙头草一般动摇。但现在说别地实在有些早。在下无法对百官交代啊!”
李浑哈哈大笑道:“那就先不交代,咱们可以先立个字据。等着秦雨田授首之后,你便带手下归顺如何?”
文彦博知道事情到了这份上,已经是骑虎难下,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了。沉默良久,终于萧索道:“好吧!”
李浑毕竟是大家出身,做事讲究体面,也没有听那阴先生的,让文彦博下跪叩见。只是在双方签订文书,才放声笑道:“老夫现在迫不及待要看到秦雨田完蛋了。”
文彦博心中却一片黯然,强撑着与李浑商定了细节,便谢绝了留饭,晃晃荡荡地离开了太尉府。
枯坐在轿子中,两行清泪无声划下,文丞相终于哭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
在那份屈辱的文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时,他便能清晰地感受到,文家三四十年的光辉历程,在今日便划上了句号。
从此以后……确切说是过段时间以后,人们便不会再说什么三巨头、取而代之的是秦李对峙,而文家也会被当作李家集团中的一员,再不会被单独提及。
往昔那些被认为神圣不可侵犯地骄傲和荣光,在生死存亡面前,显得那么丑陋而可笑。
文庄太后纵使有海一样的智慧,也无法想明白文彦博为何会作出此等决定。
但李浑和阴先生对此都不意外。所以说,理解男人的永远只是男人……
高尚坚定、真实无私、诚实顽强、这就是男人。
肮脏矛盾、虚伪贪婪、欺骗脆弱,这也是男人。
伟大渺小中庸可怜,地狱天堂皆在人间。
第376章 这么凶干嘛?
皇宫大内、御书房中,又是一个通宵达旦。
放下手中最后一本奏章,昭武帝这才起身到一边的安乐椅上小憩。
轻手轻脚地将自己搁在软椅上,他感觉每动一下,身上都仿佛针扎一般。一边小心活动着酸麻的脖颈,一边轻叹道:“最近这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了。眼睛花得厉害,看东西也越来越吃力。”
卓言赶紧上来为他揉捏脊椎,细声道:“陛下,就像五哥儿说得,您可得悠着点,这国事处理起来没个头,若是累坏了龙体,就得不偿失了。”
昭武帝接过小太监奉上的参汤,轻啜一口道:“哎……确实有些力不从心了,”说完觉着有些丧气,又强颜笑道:“不妨事的,撑过这一段,等那内阁建起来之后就轻松了。”
卓言见昭武帝坚持,只好小声道:“陛下现在总可以睡会了吧!”
昭武帝点点头,轻笑道:“好吧!睡觉……”刚要起身,却又想起一事道:“楼万里招了吗?”
卓言苦笑一声道:“已经审问三天了,他还是不承认……”说着略微沮丧道:“依老奴看,这下是上当了,楼万里不大可能做下那等愚蠢之事。”
昭武帝放下手中的杯盏,接过丝巾擦擦嘴,无所谓道:“传。”
卓言赶紧领命而去,须臾便将一个遍体鳞伤的男子带了上来。
那男子身上衣衫已经被打成了布条,与绽开地血肉粘在一起。分不清哪是衣裳哪是皮肉,若不是两个侍卫架着,定是连站都站不住了。
果然,侍卫稍一松手,他便双膝一软,伏跪在了地上,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吃力地抬起头。便看见昭武帝端坐上首,正面无表情地向自己望来。
“陛下……卑职冤枉啊……”男子磕头如捣算。叫起了撞天屈。
昭武帝不置可否的哼一声道:“你觉得自己冤枉?”
那男子正是万里楼的楼老板,他平日里养尊处优,哪吃过这等苦楚?闻言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卑职虽然鲁钝,却忠心耿耿,可表日月,从没想过背叛您那……”
昭武帝哂笑一声道:“且不说这次,单说你这几年来玩忽职守。畏缩怕事,误了真的多少大事?难道挨顿打还屈了你不成?”
楼万里心中哀嚎道:‘足足打了我三天,这一顿可够长的。’但听出昭武帝语气中地松动,哪里还该卖乖,缩着脖子涕泪俱下道:“陛下教训的是,只要您不怀疑卑职地忠心,就是打死我,也是没有怨言的。”
昭武帝看一眼边上站着的卓言。轻声问道:“查清楚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