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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126)+番外

作者:三戒大师 阅读记录

待他俩一走,沈默也起身往外走,沈贺不由紧张问道:“你要去哪?”

沈默说去徐渭那。沈贺面色惨白道:“你还要走吗?”说着使劲咳嗽起来道:“我都快把肺叶咳出来了,你就不能不走吗?”那丫鬟春花赶紧上来给老爹抚背。

沈默翻翻白眼道:“我总得取回行李来吧?”

沈贺登时大喜过望,身子好似立刻就痊愈一般。使劲挥手道:“汝速去速回。”

沈默狐疑的看他一眼,沈贺立刻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沈默有颗七窍玲珑心。心里已然跟明镜似的了,不由无奈的摇摇头,嘱咐春花一声道:“你给老爷好生揉背,可别真的咳出肺叶来。”春花吐吐舌头,小声答应下来。

待沈默走出去,沈贺又示意春花出去看看,待确认那小子已经离开院子后。他的咳嗽声便戛然而止,指着桌上的蜂蜜水道:“嗓子都快咳冒烟了。”

春花赶紧给老爷端水。沈贺咕嘟嘟喝下一碗,一擦嘴巴道:“怎么样?你家老爷可以去演社戏吧?”

春花捂嘴笑道:“奴婢觉着少爷一准看出来了,就是不拆穿老爷罢了。”

沈贺顿感无趣道:“看出来又怎样?我是他老子,我说病了就是病了。”说着小声骂道:“这个臭小子,非得让老爹学司马懿装病才肯回来!”

※※※※

沈默已经猜出老爹的小把戏了,一片父爱拳拳,他又怎会不解人意地揭穿呢?再说他在外面漂着其实也很难受了。正好就坡下驴,两全其美。

从后院走到前院,沈默却没有往正门走,而是顺着南墙根前的梯子,爬到了邻家院墙上,再顺着对面地梯子。爬到人家的院子里。

邻居家是个富户,一家几口正在院子里围坐吃饭,见沈默进来竟然毫不意外,还热情招呼他坐下用饭。

沈默摸摸他家小孙孙浑实的脑袋,笑道:“又给你们添麻烦了。”

那家老爷子理解的笑道:“沈相公见外了?人说远亲不如近邻,不麻烦的。”

沈默苦笑道:“实在想不到,竟然有被人堵在门口,得爬墙出去的一天。”说完挥挥手道:“继续吃,我去也。”便带上个斗笠,从后院推门出去了。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这家地小孙孙无限羡慕道:“爷爷。要是有人在门口抢着请我吃饭,我一定不躲。”

儿媳妇也羡慕道:“那么多送礼的。沈相公怎么就是不让人家进门呢?就算不让进,留下礼物也是好的嘛。”

儿子也羡慕道:“还有那么多媒婆说亲的,为什么一概不见呢?真实可惜啊可惜。”

当家的老爹冷笑道:“一群蠢物知道什么?沈三爷和沈相公是明白人,人家知道这些人一半是贪恋沈相公高中‘小三元’的名气,一半是借机给沈三爷行贿,世上哪有无事献殷勤的?有所出必有所求!”说着叹口气道:“而且我绍兴刚死了一船人,正在举城哀悼之际,沈相公家中倘若门庭若市,显然是不合时宜的。”

“可惜可惜……”一家人摇头叹息,八成是没听明白。

※※※※

沈默偷偷从邻家溜出来,找了艘乌篷船,便往山阴行去,一路上看到好几家人家挂出白幡,支起灵堂,那撑船地老哥也在不停叹息,说太惨了呀太惨了。

到了大乘弄里,沈默竟然在徐渭家门口,又看到了灵堂白幡,不由心惊肉跳,心说这家伙可是孤家寡人,难道半个月没见,阎王爷把这个大才子收去解闷了?

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徐渭家里,便见院子里搭着灵棚,那徐渭一身素白祭服。正背对他坐在地上烧纸。

沈默这才稍稍放心,看灵棚两侧悬挂着白底黑字的挽联,不由轻声念上联道:‘讶道自愆盟,天成烈女名。’再念下联道:‘生前既无分,死后空余情……’

话音未落,便听那徐渭戚声接着道:“粉化应成碧,神寒俨若生。试看桥上月。几夜下波明……”

沈默走过去,蹲在他身边小声问道:“老哥。你这是祭奠谁呀?”

徐渭也不看他,一边专注地烧纸,一边轻声道:“兰亭严老翁的女儿。”

沈默吃惊道:“就是你去相亲的那位?”

徐渭点点头,涩声道:“本月初严翁携两女去杭州省亲,前日返回,不幸乘坐殷家商船,为倭寇所袭。争斗中严翁身死,其两女不愿为敌所辱,竟投水而死……其长女即有意愿配徐渭者……”

说完捶胸顿足,放声痛哭起来,其撕心裂肺的程度,竟如真个丧妻一样……其实他完全就是以亡妻地规格在祭奠那位小姐。

沈默听他言辞中多有自责之意,便轻声劝道:“文长兄,你与那严姑娘一未曾见面。二未曾文定,怎能说责任全在你呢?”

徐渭边哭边道:“当其时,苟成之,必可得免……”他的逻辑是,如果当时定下这门亲事,那位严家大女儿就得在家待嫁。不能再出门了,也就不会遇到倭寇,也就不会为保名节而自尽了。只听他十分认真道:“所以说严大小姐之死责任全在徐渭,这也是我既不祭严翁,也不祭严二小姐,而单单祭她一人的原因。”

沈默默然,陪着这个忠厚地多情种子烧了一会儿纸,望着袅袅升起的青烟,他突然叹口气道:“文长兄,我不如你多矣!”

※※※※

为了祭奠严氏女。徐渭倾尽所有。还借了二两银子,这个窟窿当然由沈默帮着填上了。

看他仍在那痛哭不已。沈默拿着借条出去给他还上钱。回来后徐渭已经不哭了,正坐在桌边发呆。

沈默又掏出二两银子来,搁到桌子上道:“这些钱先花着,过两日我再给你送些过来。”

徐渭肿着眼道:“虽说朋友有通财之谊,可老占你地便宜,我也怪不好意思的。”

“正话反话全让你说了!”沈默笑骂一声道:“谁让咱俩是朋友呢。”便指指东厢道:“我家老爷子病了,哭着喊着要我回去,只好先把铺盖卷回去了。”

徐渭面露不舍道:“一看到你还以为管饭的回来了,谁知连饭馆子一起搬走了。”

沈默哈哈大笑道:“不过是多走几步道而已,欢迎随时去吃,就算长住也行。”

徐渭笑笑道:“少不得叨扰。”便拉着沈默在天井里坐下道:“快跟我说说化人滩用兵的始末,早就想去找你问问,这几天忙着治丧,也没顾得上。”

沈默点点头,沉声道:“正想找你参详一下呢,看看病根到底在哪里。”便将俞大猷率军抵达化人滩以后,发生的种种情形讲与徐渭,末了叹息道:“三千手持鸟铳弓箭地大明军士,被二百多倭寇撵得屁滚尿流,真是让人难以置信啊!”

徐渭面色凝重道:“这并不稀奇,倭寇能以一敌十打败官军,已经成为公论了。”

“原因何在?”沈默叹息道:“我这些天想了很多,现在想听听你地看法。”

“抛去朝廷那些蝇营狗苟,单说军队地战斗力,我认为原因有三。”徐渭沉声道:“其一曰以文制武;其二曰卫所弊政;其三兵源不佳。”

第一五四章 小戚

“先说第一个‘以文制武’,是我太祖祖制,为的是防止武将做大,实行起来效果也不错。却导致外行指挥内行,将领地位低下。”徐渭叹口气道:“我朝对武将防范太严,管训练的将领不带兵,临场指挥的将领不知兵,且还要受上级文官的掣肘。一个三品武将见了六品御史,说不得还要下跪,一旦有所忤逆,御史竟可当场命人将其压下打板子……试问武将地位如此之低下,除了那些世袭军户之外,有谁还愿意习武卫国呢?”

“没有,一个也没有!”徐渭使劲一拍桌子道:“青年俊彦全都挤在科场这一桥上,十几年寒窗苦读,把身子耗得弱不禁风,把脑子念得成了榆木疙瘩,只知道墨守成规,不知道兵无常形!让这样的一群书呆子做指挥,就是虎狼之师也得带成绵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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