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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149)+番外

作者:三戒大师 阅读记录

沈默哪敢受他的礼,赶紧侧身让开,轻声道:“最晚腊月二十四。”

“还有不到二十天吗?”张经喃喃道:“就不能再晚点吗?”

“圣旨限我年前禀报,也就是最晚腊月二十七送到。这个季节里,八百里加急要用四天,”沈默恭声道:“也就是说最晚腊月二十四日一早,下官的禀报就必须发出了。”

失望的神色一闪而过,张经陷入了沉思之中,过了许久才微微颔首道:“二十四就二十四,总不能让拙言太难做了不是?”

※※※※

待双方重新落座,沈默便将他写戚继光抄的那封信,双手奉给了张部堂道:“学生路过龙山卫时,戚元敬将军正要上书部堂大人,下官便顺道给他捎过来,敬呈部堂大人。”

张经接过那书信,撕开封口,当着他的面读一遍,玩味笑道:“想必这里面也有拙言的心血吧?”

沈默在龙山卫住了半个月多,这是谁也瞒不过的,还不如大方的承认,便点头害羞笑道:“学生向戚将军求教来着,他觉着也不全是胡说,便将学生的一些看法加了进去。”

张经呵呵笑道:“拙言啊,你还是太年轻了,被人家戚参戎当枪使了,以后可不要再干这种吃力不讨好地事了。”

沈默心里跟明镜似地……这封信由自己带来,上面又有自己的主意。无疑便挂上了他沈巡察地面子,让恰好有求于自己的张部堂难以开口拒绝,这恰恰是他主动给戚继光送信的目地所在……管你是部堂还是大帅了,想让我办事,就得也给我办事才行。

但张经非但不会为这个生气,反倒还会因此而放下心来……张部堂会觉着你沈拙言既然有求于我,自然会尽心尽力帮我办事的。其实本质上与沈默收下戚继光的金银是一个道理。

完成一笔不必言说地交易。张经果然放了心,却也失去了谈话的兴致。耐着性子询问几句沈默一路上地见闻。终于等到管家进来,轻声禀报道:“老爷,可以用膳了。”

张总督便起身笑道:“走,拙言,陪老夫吃饭去。”

※※※※

到了饭桌上,几盅小酒下了肚,两人之间的尴尬便消失不见。仿佛地位也不那么悬殊了,感情上也亲近了许多,可见吃吃喝喝确实是增进友谊的不二法宝。

张部堂是福州人,府上的膳食自然以淡雅鲜嫩的闽菜为主,尤其是各种海鲜烹制的菜肴,占了餐桌上的主导,所以一桌菜特别讲究一个‘鲜’字,什么菊花鲈鱼、太极明虾、白烧鱼翅、淡糟香螺片、清蒸加力鱼等等等。无一不体现这一点,与以‘霉’、‘酱’、‘醉’为鲜明特点地绍兴菜,正好形成两个极端。

虽然永远不会承认家乡菜不如人,但几乎是一吃之下,沈默便倾倒在福州菜的鲜香之中,连一直保持很好的吃相都险些不顾了。

见他赞不绝口。张部堂颇为自豪,亲自指点家乡菜的各种吃法。当一盘鸡汤汆海蚌端上来,张部堂便为他介绍道:“这是我们福州漳港所特产的一种海蚌,切成薄片,在沸水锅煮至六成熟后,再用你们绍兴酒做调料腌渍片刻。吃的时候淋以烧沸的鸡汤,现淋现吃。”说着一脸陶醉的赞道:“你看鸡汤清澈见底,蚌肉如水中芙蓉,看一看都是莫大地享受……吃起来更是极甘极鲜,余味悠长。就像品尝美人香舌一般。”说着突然笑道:“这道菜你们绍兴人是不吃的。”

沈默奇怪道:“为何绍兴人吃不得?”

六十多岁的张总督促狭的笑笑道:“因为这种蚌内有一块雪白透红的小小嫩肉。常伸出壳外,恰如美人的香舌一般。所以有个雅名叫西施舌……看在老乡地份上,拙言还是敬而远之吧。”西施是绍兴诸暨人,张经便拿沈默的籍贯开起了开玩笑。

连徐渭都占不了沈默的便宜,张部堂显然是找错了对手,只听沈默先是一脸肃穆的朝那盘‘西施舌’拱了拱手,一本正经道:“西施姑娘,自从灭吴一战后,人们就再也见不到您的身影,本以为您已经在浣纱溪边长眠,谁知却还在福建海底漂泊,千年过去了,您肯定十分想家了。”说着一脸悲悯道:“现在请进小生的五脏庙暂住,等过得几日,在下便带您回到故乡。”

张经笑得前仰后合,只好请沈默独自享用这一盘鸡汤汆海蚌。

沈默一边享用这极脆极鲜的西施舌,一边好奇问道:“古来的美女众多,为什么不叫昭君、贵妃、貂蝉,单单要说是我们西施的呢?”

……

PS:恩,有必要解释几句。前面数章的速度有写快,并不是着急什么地,主要是不想在郁闷情节上停留太久,影响了大家地心情……但抗倭是第一卷的大背景,一切官场斗争和勾心斗角,都要在这个背景下展开,如果我不写那些,大家就会觉着接下来地政治斗争是误国误民,狗咬狗一嘴毛,没一个好东西的,对很多人物的判断也就失之脸谱化了。只有融合在这个大背景下,才能明白每个人的挣扎与抉择,明白在这个年代里,是没有简单的对与错,好与坏的。

所以不能不写,也不能写的太淡,便有了那几万字的铺陈。

下面剧情将一直凝聚在官场斗争之上,因为主角是文官,也不是领兵的料,而且本书的重点是官场,至于抗倭战场,统统都会虚写。

第一七五章 大家都很烦!

张经呵呵笑道:“这里有个典故,说西施助越王灭吴后,越王勾践便想接西施回国,他的王后却怕西施回国会受宠,威胁到自己的地位。便偷偷地叫人骗出西施,将石头绑在西施身上,尔后沉入大海。”说着说着,张经的声音便低沉下来,近乎呢喃道:“西施为国立下不世奇功,不仅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还惨遭杀害,心中的冤屈无法陈诉,便化为无数河蚌,期待有人找到她,她便吐出丁香小舌,尽诉冤情……”

说完幽幽道:“惆怅吴王宫外水,浊泥犹得葬西施。可见美人与名将一般,都是最易受到冤屈的。”只听他怅然一叹,苍声道:“明明是最美最强,为何在丑陋的奸佞面前,总是那般无力呢?”

沈默顿时被他弄得没了食欲,不由苦笑道:“部堂大人乃是堂堂当朝首牧,东南之柱,您要是被冤屈了,大明朝的海疆就彻底完了,似乎不该说此不详之音吧?”

张经摇摇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一捋花白的胡须,双目满含着复杂的情绪,低声道:“你今年还不到二十吧?”

沈默点头道:“十七岁。”

“可真年轻啊。”张经满是感慨道:“老夫是正德十二年中的进士,至今已有三十八年了……”怪不得人家牛气冲天,连严嵩都不放在眼里,原来这资格实在是太老了,说着呵呵一笑道:“拙言你觉着。是本官大,还是首辅大?”

沈默轻笑道:“首牧是疆臣之首,首辅是京官之首,说不上哪个大。”

“滑头!生怕得罪了老夫。”张经笑骂一声道:“首辅是天下文官之首,我大明实际上的宰相,老夫可比不了。”

沈默笑笑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这种说法。

“老夫经历了本朝至今地所有风雨。便给你数一数我印象中的历任首辅。”张经便屈指给沈默数算道:“石斋先生杨廷和,乃是先帝托孤的首辅。嘉靖三年以大礼议黯然退隐;蒋文定公继之,亦因大礼议仅两月而去;毛文简公再继之,再因大礼议而去,在位仅三月;而后费文宪公、杨文襄公亦因大礼议与陛下龃龉,交替主政五年后,终为奸相张璁所代,再往后有翟銮。张孚敬,方献夫,李时,夏贵溪,顾鼎臣,其间又有数人起起落落,如果不算当今首辅,我嘉靖朝在二十六年里换了二十一任首辅。几乎是一年换一个面孔。”

只听他黯然销魂道:“我大明朝的首辅尚且如此,拙言啊,你说我这个尚书总督,会被当成柱石吗?老夫有‘任他风吹雨打,我自巍然不动’的底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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