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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191)+番外

作者:三戒大师 阅读记录

他略一沉吟,又道:“不过今日所议之事极为隐密,稍有泄露,必前功尽弃,还可能招来杀身之祸,请二位务必保守秘密,谁也不要告诉。”

两人都知道,他这是起了奇货可居之心,想再去唬别人呢。但这也是题中应有之意,便不放在心上,一齐笑道:“那是当然。”

胡宗宪又道:“那么离间倭寇一事,就麻烦拙言兄弟了,需要什么只管开口就是,本官一定全力支持。”

沈默知道,若是出了岔子,大家都跑不了,所以胡宗宪能不计较个人得失,毅然答应这个提议,这就已经殊为难得了。

他便点头应下。

胡宗宪又看向徐渭道:“拙言是朝廷命官,我没法请他入幕,但文长兄,总是要请你大家,到我府上帮帮忙,浙江的事情太难,我是一人技短啊。”

徐渭知道不能再推脱了,而且他确实看好胡宗宪的前途,希望借着这棵大树,为浙江父老遮一片阴凉,便也点头应下道:“过几天,等我忙完手头的事情,自会去杭州寻你。”

“很好!”胡宗宪端起酒碗,豪爽道:“沧海横流,正当男儿击水,就让我们三个一起做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吧。”

不得不承认,他的语言极有煽动力,让沈默和徐渭两个毫不犹豫的满饮一大碗……然后便头晕目眩,醉倒了。

※※※※

等徐渭感到嗓子冒烟,从桌子上费力的抬起头来,就见沈默也刚刚醒来,两人一看外面已经是天光大亮,不由相视苦笑道:“酒量太差了。”

桌上摆着一张纸条,徐渭拿起来一看,是胡宗宪留下的,说自己公务繁忙,不能久候,只好在杭州恭候二位大驾。

徐渭揉着发胀的脑袋,苦笑道:“我这就算是上贼船了。”

沈默起身去烧水,回头问道:“你怎么看这个人?”

徐渭沉吟片刻,方轻声道:“此人深接纳、擅权变,无书生迂阔之弊。但此人不惜声名,只求目的,不择手段。这样的大僚在士民中不会有好的印象。”说完又补充道:“但这种人,才有可能办实事。”

沈默点头表示赞同道:“确实,他心机太深,好用权术,实在不是良友。但有担当,重实效,不具诽谤,深通军务,正是抗倭统帅的不二人选。”

等着水烧开的视乎,徐渭突然一拍脑门,怪笑道:“兄弟,这里有封信,是一位小姐托我转交给你。”便从袖子里摸出来一个淡粉色的信笺,递给沈默道:“快打开观摩观摩吧。”

沈默却眼皮都不抬道:“要看你就自己看,反正我是没兴趣。”

“这是你说的啊。”徐渭眉开眼笑道:“那我就鉴赏一下,咱们绍兴才女的文采。”看沈默还不动容,气得徐渭一咬牙,真真撕开那信封,从里面拿出信纸,便大惊小怪道:“折成方胜形啦。”

这时候水开了,沈默径直起身去提壶倒水,洗脸漱口,就听徐渭在边上怪叫道:“我可真念了。”见他依旧没有反应,徐渭便大声念道:“天上明月,阴晴圆缺人难全。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偏那红丝剪不断,燕子依然,软踏帘钩说。唱罢严冬,春丛认取双栖蝶。”

读完了,徐渭热泪盈眶道:“多么好的姑娘啊……我怎么就碰不上呢?”

沈默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他洗完脸,擦干净道:“那你就去找她吧。”说着拿起自己的大氅暖帽便往外走,走到门口时,他才回头道:“告诉那写信的,既然今生无份,就不要再枉费多情了。”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徐渭挠挠头,骂一声道:“真搞不懂。”但那边吕小姐还等着回信呢,他只好提笔写个字条道:“伊欲将心比明月,奈何明月照茅坑。”送回去给那吕小姐,让她不要再白费功夫。

※※※※

沈默回到家里,沈京正在等着,对他说老爹有请。

沈默便去后堂脱去带着酒气的袍子,换一身干净衣裳,跟着沈京上了车。

在车上他也不问沈老爷的事,而是关心起沈京的学业来:“国子监的恩贡的办下了么?”

“一千两银子年前就交了。”沈京有些气恼道:“可提学大人偏偏拿乔,下个告示说,鉴于往年解送贡生质量不高,有碍浙江的文声,所以一应选拔恩贡生,都得先去杭州集中授课半年,考试通过方可成行。”

沈默笑道:“能学点东西总是好的。”

“恐怕毛都学不着。”沈京愤愤道:“这不是第一次了,有前辈告诉说,这不过是提学大人敛财的手段罢了。”

“怎么说?”

“他们说,每当开课的时候,提学大人便会来训话,讲一段论语。”沈京便摇头晃脑作学究状道:“十五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从心所欲、不逾矩。一上来就是死要钱。”

第二一四章 症结所在

“我听着挺好啊。”沈默笑道:“怎么个死要钱了?”

“这里面是有隐语的。”沈京没好气道:“实际上是一份价目表。”

“怎么讲?”

“十五志于学,意思是只要想上这个学,先拿十五两银子报名费,不然免谈。”沈京道:“交完这个再交学费,交三十两的学费的,只能站着听课,所以叫‘三十而立’。”

沈默捧腹笑道:“我要是交四十两呢?”

“四十不惑嘛。”沈京一本正经道:“交了四十两银子的人可以发问,直到你没有疑问为止。”

“那五十知天命怎么讲?”沈默笑问道。

“交了五十两银子,那你就可以提前一天知道考试的命题了。”

“六十耳顺?”

“能出得起六十两这个价格的人,不管多么不听话,先生也不会骂,保准让你耳顺。”

“那七十两的待遇我就知道了,”沈默笑得眼泪都出来道:“只要交了七十两银子,你上课想躺着坐着或来与不来,都随你高兴,先生也不算你违规,对不对?”

沈京愤愤点头道:“你说他是不是穷疯了?”沈默很严肃道:“那就交三十两,自带马扎去上课,让他少赚四十两。”

“算了,还是交七十两吧,我可受不了那份罪。”沈京撇撇嘴道。

“人家就是抓准你这种富人心态了。”沈默笑道:“想不发财都难啊。”两人笑骂一阵,便到了沈家台门。沈默注意到,大门已经重新大开,下人甚至还在往门上挂花灯,准备迎接上元节……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

但当进去书房,看到坐在摇椅上的殷老爷时,他却惊呆了,仅仅十天不见,老爷子的便已经须发花白,再也不复原先儒雅风流的中年模样。

看到沈默错愕的表情,沈老爷勉强笑笑道:“拙言,来大伯身边坐。”

沈默便依言坐下,黯然道:“大伯,您……不容易啊。”即使没有亲眼看到,他也能体会到这位大家长的艰辛。

沈老爷缓缓摇头道:“为了这一大家子人,受多少委屈、多少诽谤,都是值得的。”便叹口气,幽幽道:“我已经把你师父从族谱上除名了……”

“情况……有这么严重吗?”沈默瞪大眼睛道。

“赵文华给了个准信,北京那位小丞相,这次准备杀鸡儆猴了,就连陆都督的面子也不给。”沈老爷说着说着,便流下两行泪来:“你师父也早料到了,他在出门之前,已经给你师母写好了休书,跟三个儿子断绝了父子关系……也把你开出门墙,他是彻底的净身出户,不打算活着回来了。”

沈默黯然了……刑部的大牢肯定阴暗潮湿,肮脏难捱,就算是不杀头,在里面蹲一阵子也要出人命的。

※※※※

两人长吁短叹一阵,沈老爷又问起,沈默这一年的打算。

沈默轻声道:“先去杭州吧,打算吗?就是平平安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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