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不群(54)
他伸手,从里面拿出了一枚簪子。
簪子银色质地,触感细腻,一颗红玉珠嵌在簪头,坠下流苏一挑。
男人不会用这样的物件,这枚簪子的主人是个女子。
周持从谢见眠手中接过簪子,手指轻抚过簪身上的雕刻纹路,竟说不上是轻松还是沉重。
一枚绝对不会属于男子的物件出现在这里,对方是仍有嫌疑的女子失踪案的凶手,这几乎可以成为给郎中定罪的绝佳证据。
在这个有些寒冷的黑夜,真相似乎正悄然浮现。
第28章
黑暗中,没有蜡烛,只有窗外一线月色,透过薄薄的窗纸打在脸上,更衬得身旁人面色洁白如雪。
周持偏头看向躺在里间的谢见眠,手中是那根已被握得温热的发簪:“你觉得郎中为什么要绑走那些女子?”
谢见眠睁开眼,看着头顶一束微光,轻轻眨了眨眼:“猜不出,绑走一个人有太多理由,为钱财,为情爱,为仇怨,都有可能,但当绑走的人变成四个,还是毫无干系的四个,背后的原因就难以知晓了。”
“是啊。”周持目光不动,黑暗掩盖住他肆无忌惮的打量,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清晰可闻,“我们不光猜不出原因,连四名女子是死是活都不知晓。”
黑夜容易放大人的消极情绪,前方更是一筹莫展,周持躺在坚硬冰冷的木板床上,胸口涌来说不出的憋闷。
他狠狠闭了闭眼睛,压下堵在胸腔里的躁郁,问向身边安静躺着的人:“冷吗?”
这张床上只有一张被子,又薄又硬,平日只供一个人盖的薄裘此时盖在两个成年男子身上,明显有些不够用,周持将被子往谢见眠身上扯了扯,这一动作做完他自己便有半边身子露在外面,夜间湿冷的空气擦过皮肤,确实是有些冷了。
谢见眠却摇摇头:“不冷……”
得到否定的回答,周持却还是拿过床头的外衫伸手罩在谢见眠身上,不等反抗就兀自拍了拍他单薄的肩:“睡吧……”
说完周持闭上了眼,没看到谢见眠注视他的视线中多了一丝异样情绪。
谢见眠是被吵醒的。
睡梦中好像有什么声音萦绕在耳畔,一阵一阵沉重的喘息传来,带着极度痛苦与无措,像是困在陷阱中无所依仗的小动物,只能在暗无天日的牢笼里发出悲咽。
他本以为是梦,可等他睁开眼睛,确认自己清醒无比的时候,压抑苦楚的声音依旧在耳边回荡,他这才意识到动静是身旁的人发出的。
谢见眠支起身,看向周持,犹自沉溺在梦里的人眉头紧锁,喘息声从呼吸中延绵而来,明明有些冷的天气,他脸颊上却布满细密汗珠,仿佛正经历什么人间酷刑。
周持这样子,很明显是被梦魇住了。
可竟然会有什么事能困住他吗,谢见眠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或许是周持平日里的表现太过强硬,又太过没心没肺,他一时忘了这个人也有很多脆弱的时刻。
比如说起自己曾是个混混时,那声无奈又自嘲的叹息;
比如那座荒草丛生的宅院,青年站在门口,化作一尊悲楚的雕像;
又比如那个清明的夜晚,无名孤坟前屈膝颤抖的身影……
这些画面此时在谢见眠脑海中一寸寸清晰起来,它们出现、拼凑,最终停留在眼前男子绝望皱起的眉上,化作一滩死水,骤生波澜。
“乖,没事了。”谢见眠垂下眼眸,长而密的睫毛将眼中流露出的情绪全部遮盖,他将周持揽进怀里,像抚慰一个孩子一般拍向周持的背,轻柔而坚定,“都是在做梦,我们不怕了,不怕了,阿持乖。”
他一下一下轻拍着怀中人犹自颤抖的背,直到下方传来的呼吸声渐趋平稳,那惊扰了两个人的不安的噩梦,终于过去了。
谢见眠再度睡去时,已不知是什么时辰,他总觉得不过是刚闭了下眼的功夫,窗外盛放的阳光便刺痛了紧闭的双眼。
他迷迷糊糊睁眼,正想起身却感觉怀中勿得一沉,这才想起昨晚他是将周持揽在怀里了,他想着怎么不动声色地将人挪开,周持好巧不巧地醒了。
头痛得要裂,明明安稳睡了一晚怎么比一宿没睡还难受,周捕头贵人多忘事,显然丝毫没记得昨晚自己做了什么折腾了他半宿的噩梦。
周持嘶了一声,抬手按上太阳穴,突然感觉好像有些不对劲,他这才睁开半眯的眼。
不料正对上谢见眠那双狭长上扬的眼,似乎有混杂着惊慌、无措、尴尬、诧异的神色一闪而过。
周持猛地从谢见眠怀中坐起,震惊得差点连话都会不说:“我、我我怎么会睡在这?”
看来周捕头记性果真不好,谢见眠叹了口气,凝视着他迷茫的眼眸,认真说道:“当然是你半夜滚到我怀里的,推都推不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