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不群(85)
“大人,孙林死在子时左右。”
张泽远凝重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接着问道:“可知死因为何?”
“尸体虽然全身上下没有了皮,但只看骨肉并没有外物造成的损伤,可排除刀剑、棍棒击打之类。”
徐嘉想了想,接着道,“但我在尸体中发现了一种毒。”
“哦?”张泽远看过去,“孙林是中毒死的?”
“不是。”徐嘉摇头,“孙林体内虽有毒,却并不致死,这只是一种能暂时让人发不出声的毒。”
说完,徐嘉露出意味深长的眼神,张泽远细想片刻,道:“你的意思是,凶手没有选择毒杀孙林,只给他服了这种毒是为了防止他尖叫,以便能更好地行动?”
徐嘉点点头。
至于施的是什么虐,早已不言而明。
听到这话,周持才转头与徐嘉对视一眼,前者眼中浮现出惊讶,片刻之后又转为了然。
这手法这般熟悉,被生生剥离的皮,活活痛死的过程,血淋淋的面孔,在场的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个人——六弦。
可先前孙林说,与他达成交易的分明是个男人。
周持不可避免的想到了「凛帮」,不知为何,这个帮派给他的感觉很不舒服,不是对待穷凶极恶之人的那种厌恶,而是更加深层次的、几乎与生俱来刻在骨血中的仇恨。
但他不记得他什么时候和「凛帮」有过交集。
两天之后,钦差大人如期而至。
周持带着一众捕快前去接应,虽然过去了很多年,但他依稀记得这位柴大人的样貌,可真正见到人的时候,他不得不感慨时光的流逝。
其实柴信的样貌和当年并无太大变化,只一眼就认得出来,但岁月留下的痕迹依旧无法避免。
“怎么了?”谢见眠见周持发愣,悄悄戳了下他的后腰。
周持这才回过神来:“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我家事吗?”
谢见眠点点头。
记得,怎么不记得,那是周持心里永远的伤疤,碰一碰都会痛的无药可医,他一想到当年仅仅八岁的周持要独自一人面对这些,还要历经五年的流浪之苦,他就难以自抑地心疼。
但他又无比庆幸,在经历过那些常人无法忍受的苦难后,周持依旧长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正直、坚毅,他看一眼就会爱上的样子。
这时,周持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道:“柴信是当时的知府,我见过他。”
谢见眠挑眉看过去,瞬间明白了这其中的交集,钦差大人这是故地重游,而周持是心结难开。
他伸手轻轻拍了拍周持的背,企图用这微不足道的方式安抚这颗不安的心。
周持冲他一笑:“别担心,我没事。”
钦差大人的车架越来越近,周持上前行礼:“大人,我是锦州府衙捕头周持,奉张泽远张大人之命前来接应。”
“周持?”柴信下马,仔细打量眼前的年轻人,脸上露出追忆往昔的神色,“你也姓周啊。”
周持心中咯噔一下,不动声色地抬头看过去,问道:“大人这是何意?”
“你今年多大?”
“二十又五。”
“你不知道也合情合理,毕竟当年你年纪还小。”柴信叹了口气,“十几年前,我曾在锦州做过知府,那几年虽然没做什么功劳,但也自认没落下过错,只一件事,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这心里头是越发难安。”
“你可曾听过周家?”
周持垂下眼:“略有耳闻。”
“我当年和周家老爷周旷奚有些交情,也见过几次他那不怎么露面的儿子观煦,可他家出事之后,我亲自追查了许久都没能找到凶手,那段时间锦州山匪众多,不知是谁家起了歹心,竟把周家一家都拖进了黄泉,锦州府兵又有限,那几年兵荒马乱的,实在调不出人手去彻查,这一拖拉就拖到了现在。”
柴信长叹一声:“如今看到你,我就想起了周家那小子,若是他还活着,平安长大,如今也该是你这个年纪了。”
柴信说得情真意切,周持却难以有什么亲切之感,十七年的时间他始终没学会大度,只好用迁怒来慰藉懦弱的自己,借他人的痛苦来获得一丝舒缓。
他得时时麻痹自己,你看,凶手无法伏诛,并不是因为你无能,连这些大人们都无能为力,你一个蝼蚁般的小人物能做些什么呢。
只有这样,他才不会夜夜被噩梦撕裂,才能获得些微喘息的机会。
谢见眠担忧地看向周持,他这般沉默,定是又想到了什么,这个人开导别人熟练得很,结果一到自己就总是钻牛角尖。尘封了十七年的旧案,哪是想翻就能翻出来的呢。
“大人这般尽心尽力,周家在天之灵定然是不会怪大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