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要看看这女子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陆鸣镝越性让福泉将窗棂悉数打开,此处挨着水榭,本就阴凉潮湿,加之生着不少茂密的杂草,更易滋生蚊虫。
没多会儿的功夫,郭暖手背上就又起了几个红包,陆鸣镝虽也未能幸免于难,好在他皮糙肉厚,那一点瘙痒不觉得如何难受。
若非碍着身份,郭暖都想掀桌而起了,她是来自荐枕席,可不是来喂蚊子的。
又有点怀疑对方是故意,难道为考验她的耐心?那她更不能失态。
郭暖忍着气道:“陛下不觉得身子发痒么?臣女从方才坐到现在,可是快坐不住了。”
这话其实是有些邪僻的,语带双关,端看对方如何理解。
陆鸣镝听着那绵软无比的嗓音,心底亦有些酥倒,然而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只故作惊讶道:“是么?朕竟不觉得。”
到底还是请福泉将门窗阖上,又取来几支加了艾草的线香点燃,作驱蚊之用。
郭暖总算舒坦了些,娇怯怯地道:“谢陛下体恤。”
陆鸣镝笑道:“郭姑娘出身名门,娇生惯养,实在不必跟来吃苦,还是,另有别的目的?”
郭暖脸上微红,彼此心知肚明是一回事,这样赤-裸裸地点破又是另一回事。
她到底还是爱惜颜面的,此刻也只能矜持地道:“臣女能随陛下出游已是万幸,不敢再做他想。”
急于转换话题,“听闻陛下后日要去西山,不知能否将臣女带上?”
这话说出来其实有些厚颜无耻,她连几只蚊子咬都受不住,山里的艰苦只会更多,何况她虽然跟兄长学了点骑射,到底也是纸上谈兵,比不得皇帝带来的这些精锐。
连福泉都觉得她急于表现了,陛下可不喜欢太直白的人呢。
好在郭暖很懂得扮可怜,“臣女知道自己是个负累,可难得出来一趟,若孤零零守在画屏馆里,未免冷清寥落……”
要是彭城公主听到这番鬼话,必定又要气得捶胸顿足了。
陆鸣镝却只是淡淡道:“这也不难,朕让商陆随身保护,他为人老实忠恳,又习得一身好武艺,必能护你周全。”
郭暖心想这人是真不怕戴绿帽子啊,尽管皇帝一番回答令她又悲又喜,但郭暖也没多少选择余地,只能垂首道:“悉听陛下之意。”
陆鸣镝清楚看到她眼中的抗拒,下意识柔声,“若有何难处,只管道来,朕并非不通情理之人。”
这是他给她的最后一次机会,若她肯据实相告,他还能从宽对待——这场游戏最终只能有一个胜者,玩心眼,一个小姑娘还不是他对手。
郭暖有一刹那的动摇,倘说出自己跟商陆早就结识,皇帝会否放他们这对有情人终成眷属?
但,家族信念与自身荣辱到底还是压倒一切,有情饮水饱在她这里是不成立的,皇帝纵使成全,可此事一出,他们也无法在京城立足,最终还是会落得贫贱夫妻百事哀的下场。
何况,她答应随皇帝来行宫,便等于默许会做他的女人,若此时背叛,等待她的会是什么处置,谁知道呢?
郭暖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更深地低下头去,“臣女觉得很好。”
最好让商陆日日看着她跟皇帝是如何相爱的,趁早断了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虽然残忍,但这对彼此都是益事。
陆鸣镝望着她脸上斩截的神情,若有所思。
*
从流萤阁回来,郭暖觉得浑身的气力都被抽干了似的,更糟的是路上又被叮了好几下。
所幸采青已为她准备好一大缸艾蒿烧制的洗澡水,虽然药味重了些,治鬼风疙瘩是最有效的。
她看郭暖无精打采,遂小心翼翼道:“姑娘跟陛下相处得不好么?”
郭暖摇头,处得倒是不错,就是这皇帝跟个大直男似的,又木又呆,完全读不懂她的暗示,好几回她偷偷拿绣鞋去睬他的脚,他都毫无反应。
怕是还以为她腿抽筋呢。
偏偏说的话做的事又像是绵里藏针。想起商陆即将成为自己的贴身保镖,郭暖不禁又长长叹口气,扭头看着采青,“你今夜遇见他不曾?”
“遇见了,还说了话,他答应不再找姑娘麻烦。”采青慢慢将热水淋在姑娘身上,留神掩盖手肘的微颤。
郭暖舒服地沉下去,只将肩部露在外头,“那就好。”
不管真心假意,能维持表面的相安无事就不错了,到底两人曾有过那么一段,不到万不得已,郭暖不想撕破脸。
采青迟疑一瞬,小声道:“姑娘,您觉得世上有鬼么?”
“当然,万物皆有灵气,人死也能成魅,有时候你所看到的,未必是你以为的,比如说,这澡盆里的果真是你家姑娘么?”郭暖把湿淋淋的头发从脑后拨到前边来,作势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