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师兄看了看天色:“要不就这麼著吧,晚了回去,怕掌门师兄会知道。”
笨蛋,你以为他不知道啊?
我抬头望望,才不过半下午,再待一会儿天也不会黑。我说:“我们分头找找,你去西边,我去靠北一点的地方。过半个时辰回这裏来会合,要是都没找到,那就回去。”
和丁师兄分开後没多会儿,前面枯草丛裏哗喇一响,灰扑扑的一只兔子蹦了出来,往前就跑。
我大喝一声:“站住不许跑。”管它站不站,反正我喊喊过瘾再说。
好不容易碰上一只兔子,我倒也不急著抓住它,反正它是铁定跑不掉,非成了我们晚上的盘中餐不可了。我不紧不慢的跟在兔子後面追,直追的这只可怜的灰兔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小兔小兔。不是我想强迫你做运动。你看看你,一身都是秋肥,要不把你跑瘦点儿,我吃的脂肪太多,可不等著发胖啊。”我嘻嘻一笑,看看时候也差不多了,兔子也跑不动了。我赶上前一步,抓住兔子的耳朵把它拎了起来。
兔子已经累的抬不起头,被我抓住的时候一点不挣扎。
我志得意满,抬起头来。
这是……
我跟著兔子跑,竟然一直追进禁地裏来了。
这是……这是什麼?
高耸的塔身挡住了夕阳,长长的黑影投在地下,我站在阴影中抬头望,啪的一声,头上的木簪滑脱开来掉在地下。
乖乖,这塔谁建的?後世的摩天大楼一词,没准儿就是从这塔来的呢!
这麼高!
有电梯没有?
我一脸黑线的往恶搞裏想。
肯定是没有的。
爬塔还不累人个半死!
不让人到这塔处来,恐怕是担心众弟子爬塔爬到腿抽筋,望天望天帽全落吧。
我低头去拾木簪。这可是殷师兄送我的,不能丢了。
一手拿著兔子,不好扎头发。
我一眼看到塔边垂著条长绳,过去就地取材把绳一拉,绑在兔子脖子上。
叮叮的两响,声音茫而高远,和观裏聚剑阁飞角上的铜铃声一样。
我抬起头看,长风如刀,发梢一下子卷过来抽在自己脸颊上。
眼角的余光看到一道人影。
我大惊。
这人什麼时候来的?我虽然功力不够深,但是耳目却很灵敏。门裏除了殷师兄,没有旁人能无声无息靠我这麼近!
“你,”我退了一步,一手牵著绳头儿,一手拿著木簪:“你是谁?这可是禁地。”
那人眉眼俊雅,我从来没见过。他穿了一件不知道什麼纱做的衫子,质料在夕阳下隐隐闪光如掺了宝石粉。
“你又是谁?为什麼到禁地来?”
“我……我,”我亮亮兔子,这位兔兄真是害我不浅。
这位别是什麼守塔高人,门中前辈吧。
最要拿命的是,要是个外道邪魔,少爷我就偷兔不成蚀条命了。
别介,我活了这十四年,还没下过一次山,没见过那万丈红尘什麼模样儿呢!
不明不白死在自家後山,可够窝囊的。
“我来追兔子。”
他的目光移到兔子身上,可怜的兔子,不知道是不是绳子缠的紧,所以它一动也不动了。
“你是蜀山弟子吧?”
我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要是他真是和蜀山有仇的什麼邪魔外道儿,我一承认岂不是送羊入虎口。
“你不用怕,我只是守塔人。”
我咽口唾沫:“那,你认识殷若拙不?”
“哦,他。”那人点一点头:“认得,他是现任蜀山掌门,我自然知道。”
“我,我是他师弟……”
那人淡淡的说:“蜀山弟子不许来此,你年幼误闯,没什麼关系,快回去吧。”
我急忙答应了一声,胡乱把头发挽起来,用木簪一别。抓了兔子就走。
结果头发没挽结实,木簪顺势滑脱,啪一声又掉在地下。
我头发在晚风裏,又一次披了满身。
都是师兄!说什麼男子未满十六不要剪发,弄得我现在披头散发象个小鬼,当著个来历不明的人,还抓著一只狼狈的兔子,手足无措。
那人微微一笑,一瞬间竟然象是春花初绽,走近一步,俯身拾起木簪。我有些局促,伸手想接,那人说:“我替你挽起来吧。”
我愣了一下,很僵硬的转过身。
那人手法轻柔纯熟,很快将我的头发束成一束挽好,别上簪子。
“好了。”
他轻声说,暖暖的热气吹在耳朵上,我打了个哆嗦,只觉得半边身体一下子被电了似的,酥酥麻麻。
这人声音恁是好听。
“快回去吧,你师兄们恐怕会担心的。”
我转过头去,他背对夕阳而立,身形修长纤瘦,有种说不出的孤寂。
“你……一个人在这裏守塔吗?”
他点了点头。
“那你不孤单吗?”
“那你不孤单吗?”
那人出了一会儿神,脸上露出一种让人不忍注视的神情。不是悲哀,却是漠然。
“习惯了。”
我提著兔子,那人转身便走。
“等等……”
那个人停下脚步,过头来看我。
我也有点儿迷糊,我喊住他干嘛?我不是巴不得他赶紧走开吗?这个人神秘莫测。而在玄幻书裏,神秘=危险,几乎是百试不爽。
“还有事?”
我的舌头象是自己有主见一样,莫名其妙的就说:“我以後常来陪你说话好不好?我会讲很多故事,保证你都没听过。”
那个人露出一个微笑。即使是表情都柔软下来的笑容,仍然让人觉得异常孤单。
“山下碑,你没有看到吗?蜀山弟子是不能到这裏来的。”
我眼珠一转:“其实你也说了你是守塔的。那个碑的意思,其实是为了限制人不要进到塔裏去,所以你才在这裏守塔对不对?那,只要我不进塔,不闯祸,有什麼关系?”
那个人的笑容慢慢消失了,我以为他会断然拒绝,他却说:“好,有空的时候,你可以来找我。拉这条绳子,我就会听到。”
看他衣角一闪,人影就在墙边隐没。我张大了嘴巴,半天合不拢。
他,是人吗?
啊啊啊,见鬼呀!!!
我一溜烟儿似的往峰下窜,兔子都忘了拿上。身後风动松涛,似乎象是沈沈的笑声。
丁师兄呆呆的在原地等了我半天,我有些神不守舍,给他的解释是迷了路。他居然也信了,老实人真老实。
不过,为了这个老实人单纯的脑袋著想,撞鬼这种事我是绝对不会告诉他的。
回去之後,殷师兄也真的没有追究过我们出去大半天的事情。我曾经想过,这山上是不是真有什麼事可以瞒过他,可能他已经知道我闯过禁地,也或许他并不知道。
谁知道呢,反正他并没有质问斥责过我,那麼就权作他不知道吧。
做人,难得糊涂。
莫师兄整天醉醺醺的,还总是爱皱眉头。每次见到他,都觉得他更落魄,也更玩世不恭了。
我想,他大概也是想求一个糊涂,但是他不糊涂。
所以他痛苦。
SO,他更拼命的喝酒。
我回来之後痛骂自己一顿,指天发誓绝不再到禁地去,也不见那个来历成谜的鬼怪似的家夥。
可是我的意志向来不算坚定。
隔了大约半个月,我还是忍不住。殷师兄早上出了门,我後脚就溜了出来。
这次我把剑带上了。
虽然知道这样做不过是给自己壮个胆,一个神出鬼没的魔怪要杀我的话,我带剑也没有。
可是,我後来想了很久,觉得他身上没有危险的气息。
但愿,我的直觉没有错。
旁人说好奇心杀死猫,我不是猫,我不过多捡了这一次命,不知道下次还有没有这样的好运气再投个好胎。
可是实在抑制不了自己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