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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开讲座时,谢征有课便没有过来,一下课打电话给程越问他在哪里,说好一起吃晚饭。
“我在401。”
“我开车过来接你。”
在大学任教这点的确方便,车可以开进校园,谢征开着车慢慢到博阅楼A座外面,等了会见程越下楼出来,坐进副驾时谢征调侃道:“怎么回事,讲座结束半个多小时了待教室干嘛呢,是不是小孩儿缠着你问问题要合影?”
程越低头扣上安全带:“没有。”
谢征发动车,笑着问:“晚上想吃什么,粤菜川菜还是西餐日料?”
程越说:“烧烤吧,离开江城这几年有点想念。”
“吃烧烤得配酒一起,你之前总赖着不喝,吃烧烤不许赖啊。”
“嗯。”
谢征不是江城本地人,却在回国后选择江城生活是有原因的,他喜欢美食,江城的美食在全国都很有名,而且因为经济发达,外来人口众多自然也有不少别的菜系,全中国的美食想吃什么这儿都能找到。
他知道程越喜欢清静,特意选了一家整家店全是包厢隔断、没有大堂的烧烤店。
进入包厢,点好菜后上得极快,是后厨做好的一盘一盘端上来不需要自己动手,油烟也小,两人一边吃一边叙叙旧。
前天程越回国接风晚上聚餐人有点多,聊得不那么尽兴。
酒过半巡,谢征的脸庞染上微醺的醉意:“你这下回国,赫尔佐格老师是不是又伤心了啊。”
“还好,他一早就知道我会回国的,还说他习惯受到中国学生的打击了。”
程越捏起小杯饮下酒,英俊的脸庞并无几分醉意,只是挺直的鼻梁和额头出了些细细的汗。
谢征看着他,打趣道:“我发现你酒量相当可以啊,我觉得今晚有点上头了你居然脸都不红?”
“也不是。”程越扯唇笑了下,“醉不醉不看脸色,其实我这会头已经昏沉了。”
谢征倾身认真看了看,对面男人眼睛不比白天清明,几分涣散和迷离。
他满意笑了:“是嘛,我就说我酒量不至于比你差嘛。”
程越给自己倒上一杯,捏着小杯里映上吊顶晃动的光影,注视着宛若呢喃道:“你说……世界上真有失忆这回事吗?”
“电视剧里有,生活里我是没见过。”谢征笑,“唯物主义者不信这个。”
程越抬手喝尽杯里的酒,低下头,模糊地喃喃:“我也,不想信……”
说完身体一倒,头直接趴在桌子上了。谢征一愣,无奈笑起来:“刚才好好儿的,说倒就倒,不能喝还一个劲儿地喝。”
他招呼来服务员买单,拉起程越扶到停车场,往车后排上一塞,不知道他住哪儿,就近挑了家酒店给他扶进房间往床上一丢,囫囵拿被子给人一裹,关上灯走人。
半夜,程越喉咙干渴地咳嗽几声,慢慢醒来。
酒店窗帘没有拉上,不夜城深夜的灯光混着清冷的月色隐隐绰绰照进几分。
他揉按发胀的太阳穴,慢慢坐起身,环视黑暗的四周,掀被下床打开灯,走去房里的小冰箱里翻出一瓶纯净水,拧开一口气喝光。
清凉的水顺着喉咙直入肚里,混沌的大脑跟着清醒过来。
黑暗里,他独自坐在床上,那么安静,将人的感官无限放大,发胀的太阳穴,头脑却愈发清醒。
他低着头,握着手里空空的纯净水瓶,一动不动。
一些强压不去想的回忆毫无征兆地跳出来。
因家境不好,他自小到大学习刻苦,想改善家境、给家人好一点的生活,于是即便上大学后时有女生示好,他不觉现在是谈及情|爱的年纪,一概拒绝。
梁映真却出现了,以不容人忽视的明艳出现在江城大学校园里,追求者甚众。
新生军训时他偶然经过学校操场,听见她笑着高声招呼一辆小卡车的人卸下成箱成箱的纯净水,笑容比夏季的太阳还要闪耀,送水给整个年级的新生喝。
他自那时便明白,她与他是身处两个世界的人。
她进入学生会后,总是来找他,一会找他问题,一会求他帮忙看设计的主题,熟练的拒绝堵在嘴边,总很难对着她的笑脸说出口。
有一日,她来之后又找他,这回竟然是递来一瓶可乐,说手滑打不开,让他帮忙拧开。
他没有接,只说:“你这样,别人见了会误会你对我有意。”
她一手拿着可乐,一手挠挠头:“啊,这么快就被看出来了吗?”
说着苦恼的话,却还是对着他扬起大大方方的笑容,明亮清澈的大眼睛盛满坦诚的笑意和不避不让的喜欢。
她的坦诚却直直衬出他的刻意。
他似被她眼中的光灼伤般,几乎是落荒而逃地起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