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清把头埋进被子里,桂花香气和香草气息混杂在一起,早已经分不清。
她鼻子忽然有点酸,强迫自己睡觉,不许再想了。
与此同时,竹喧院还掌着灯。
梅令臣一手拿着医书,一手拿着银针,然后扎在自己的手臂上。如此反复几次,冒出了好几个针眼才找准穴位,然后又翻下页。
香菱端了宵夜进来,放在梅令臣的书案边上。
梅令臣没有看她。
香菱却偷偷抬起眼睛,望了他一眼。他是温润如玉的长相,很容易给人种好相处的错觉。今日,他把她们留下了。虽然他跟夫人大吵了一架,两个人闹得不欢而散,但她们却留下了,那是不是证明,还有机会?
她大着胆子,想要上前,梅令臣开口,“我劝你不要存有非分之想。”
他的声音如冰冻三尺。
香菱猛地停住,做贼心虚般地低下头。
梅令臣的目光依旧落在书上,语气很淡,“你已经见过夫人了,应该掂得清自己的斤两。我把你们留下,也是因为夫人。”
香菱知道,这话已经说得很直接,就是她们哪儿都比不上夫人,留下她们就是为了气夫人,别不知好歹。
“奴,奴婢知错。”
梅令臣没再说话,香菱知趣地退了出去。
另一个姑娘小声问她情况,她苦笑着摇了摇头。
早知如此,还不如不留下。
梅令臣看了一会儿医书,又揉了揉眉心,整个人靠在椅背上,手无力地垂下身侧。
他人生经历的前所未有的挫败,竟然是他的小姑娘给的。
那些伤人的话,一点点打碎了他以为两人可以和好如初的信心。虽然她再三表明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喜欢他了。但他觉得是因为忘忧散的作用,只要假以时日,她能找回记忆,就会重新接受他,喜欢他。
直到今日,他才发现自己错了。
曹参说过,失去记忆已经让她改变了性情,甚至成为另一个人。将来就算记忆能够回复,性情也不可能再回到从前。
曾经的七七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梅令臣觉得心口隐隐作疼,身上的温度好像在一点点流失。
他遇到任何人任何事,都可以泰然处之,运筹帷幄。独独在她面前,就会一败涂地。在过去十多年的时光里,她给了太多的包容和温柔,以至于他从不用操心如何去取悦她。
仿佛他做什么,她都是欢喜的。
现在,他已经不知道如何去面对她,所以避开是最好的选择。
“老爷。”严伯在外面叫了一声。
“进来。”
严伯看到香菱她们两个没在屋子里伺候,心中了然,躬身道:“婢女的事,是小的思虑不周。夫人提起,小的也没有阻止。”
“与你无关。”梅令臣的声音里,透出浓浓的倦意。
“知念堂那边说,夫人今夜没有用膳,已经睡下了。”严伯禀报。
梅令臣顿了一下,也没说什么。
“府中的杂事和琐事太多,夫人刚嫁过来,身边又只有两个婢女,想来一时之间无法把事情全都接手,不如,小的还是帮帮她吧?”
“嗯。管家的事随她的心愿,她若嫌累,就不要让她管了。约束好那几个婆子,谁敢对夫人不敬,就赶出去。”
严伯在心里叹了口气,想劝又不敢。哪家男人如此纵容自己的妻子?管家的事本就是主母的职责,还能怕累推诿的?何况老爷身为百官之首,本应该说一不二,家中朝堂都是如此。不过区区的两个婢女,老爷自己都没办法做主,夫人还跟老爷大呼小叫的,实在不成体统。
但他知道,这些话都不能说,只能放在心里。
“天晚了,老爷早些休息吧?小心身体熬不住。”
梅令臣应了一声,手却又拿起桌上堆叠成山的公文看起来。
严伯只能默默地退出书房。他原想着,老爷娶了妻,家里的事有人分担,朝堂上纵有烦心事,有个体己的人在身侧,也没有那么难了。可哪能想到,老爷操心的事更多,也更累了。
“严伯。”慕白在廊下叫了声。
严伯走到慕白的身边,“老爷这么跟夫人僵着,也不是办法。你跟着老爷的时间久,依你看,他们两个谁会先服软?”
慕白被问倒了,认真地想了想。
以前从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现在多半是公子去认错吧。可想想公子认错那个画面就觉得很不可思议。
他们公子,几时向人低过头。
“我看你明日还是把宋大人叫到府上来,开导开导老爷。”
“师父来也没用。只怕师父自己都没跟女人相处过,哪里知道男女之间的事。”
“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吧?老爷也没什么朋友,只能找他了。”